林家大宅,二房。


    從酉時起,林政樹便開始心神不寧,他總覺得今晚要出大事兒,可派出去的人久久沒有迴信,落花苑和北冥軒那邊也安靜得可怕。


    聞喜沒有迴來,林昇匆匆迴了北冥軒一趟之後又快速離開。他們去幹什麽了?今夜城中的守捉郎也不對勁兒,似乎並沒有巡城的意思。哦對了,還有謝必安,他竟然也不在府中。


    林政樹左思右想,總覺得要有大事發生,直到門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他幾步來到門邊,拉開門,林同濟麵色慘白地站在門外,肩頭落了寒露。


    “進來!”他伸手拽了林同濟一把,關好門,迴頭問他,“發生什麽事了?”


    林同濟深吸一口氣,身子往房間裏的炭盆前湊了湊,說道:“如爹所料,城裏出了大事。”


    林政樹心裏一咯噔,忙問:“跟林昇有關?”


    林同濟搖了搖頭說:“還不知與三哥有無關係,但漕幫那邊確實出了大事。有人在城中煽動乞丐和幫派鬧事,說是漕幫在碼頭強搶民女,還意圖謀殺朝廷官員。整個碼頭亂成一團。”


    林同濟抬手伸向碳爐,冰冷麻木的手一接觸熱源便開始微微發麻,發癢。


    林政樹微微蹙眉,走過去挨著碳爐坐在圈椅裏,抬手拎起熱茶倒了一杯遞給林同濟:“落花苑和北冥軒的人都沒迴來。”


    林同濟愣了下,接過茶杯,在他對麵坐下:“我聽說,三哥在錢號對了五千兩的大錢兒,然後把幾車大錢兒全部送到書院。”


    林政樹聽聞,發出一聲冷笑,譏諷地說:“負隅頑抗罷了!”


    林同濟看著林政樹沒說話,心中卻想著另一件事。


    “有件事兒,需要你去做。”林政樹想到白天在書房發生的一切,抬眸看著林同濟說,“謝必安這個人,你怎麽看?”


    林同濟一下子從思緒裏迴過神兒,狐疑地看著林政樹說:“他是在府衙謀官的,在益州也未必能待滿三年。隻是……”他微微頓了下,林政樹眼神幽暗地問,“隻是什麽?”


    林同濟笑著說:“也沒什麽,也許是我想多了。”


    林政樹臉一黑,冷冷地說:“也許不是呢?”


    父子倆突然打起了機封,林同濟故作狐疑地問:“請父親明示。”


    林政樹說:“聽說漕運衙門和錄事參軍衙門聯手,要端了九曲灣的那波水匪,昨兒個晚上在九曲灣抓了幾個水匪。”


    林同濟應了一聲,林政樹繼續說:“曹記那批貨就在被劫的貨船上,你去想想法子,看看能不能打聽出來什麽?”


    林同濟放下手裏的茶杯,站起身,垂眸看著林政樹說:“是,父親,我這就去。”


    一出書房,一股肅冷的風卷著薄薄的雪花片撲麵而來,林同濟下意識縮了縮手,麻癢的手指不由得抽動了一下。


    今年的雪似乎下得格外早,若是這雪站住了,怕是也要離封河不遠了吧!


    與此同時,益州城內,一輛馬車飛快地穿梭在街坊之間,將身後亂成一鍋粥的漕幫碼頭遠遠丟在身後。


    車廂裏,謝必安麵如死灰地靠坐在車壁上,胸前衣襟大敞,一道半尺長的傷口幾乎橫貫整個胸膛,血把身下的鋪墊都浸透了。


    什邡手忙腳亂地指揮著林昇從坐墊下麵找出車裏備用的傷藥和酒壺,然後用力掰開謝必安緊咬的牙關,將疊好的帕子塞了進去。


    這時,車窗的簾子被風吹起一角,一股冷風卷著幾片雪花飛進來,恰好落在謝必安卷曲的睫毛上。須臾,隨著男人唿吸間吐出的熱氣,雪花化成水珠,搖搖欲墜地搭著睫毛往下落。


    什邡伸手壓了壓窗簾不讓冷風吹進來,然後用帕子沾著酒液一點點給他清洗傷口。


    灼熱的酒擦過傷口邊緣外翻的皮肉,原本鬆懈的身體驟然緊繃,胸口的肌肉本能地抽搐起來。


    “疼麽?”什邡頓了下,抬頭看謝必安,豆大的汗珠順著他的臉頰滾落,原本就慘白如紙的臉色更加的灰白,幾乎沒有一絲血色。


    “很快就好了。”她抬手安慰地輕輕碰了碰他的臉頰,然後示意一旁的林昇按住他的胳膊。


    “上完藥就好了。”什邡嘟囔了一句,將酒壺裏的酒一股腦地倒在傷口上,謝必安像一條突然被丟進油鍋裏的魚,本能地掙紮起來。


    林昇連忙用力按住他,不讓他亂動。


    什邡快速地將傷藥全部灑在傷口上,然後用紗布死死按住傷口。不一會兒,紗布就被血水滲透,車廂裏彌漫著血腥和草藥味。


    又挺了一會兒,確定紗布裏的血不再繼續往外滲了,什邡才微微吐出一口氣,從旁拿過布條小心翼翼地將他整個胸膛包裹住。


    等做完這一切,謝必安已經徹底昏厥過去。


    什邡頹然地往後靠在車壁上,抬手撩起車簾向外看了一眼,不知這雪下了多少時候,街邊的鋪子已經染上了一層淺淺的素白。“明日,怕是要封河了吧!”她垂眸呢喃一聲放下車簾,雙手抱膝蜷縮著,再沒了說話的力氣。


    今晚實在經曆了太多,多到她直到此刻才感覺到疲累。


    林昇幫謝必安拉好衣襟,又從車廂下麵的櫃子裏拿出一張小小的薄毯蓋在什邡身上,心疼地朝她靠了靠。


    什邡看了一眼靠過來的肩膀,忍不住扯了扯唇,微微側頭靠了上去。


    她,真的太累了。


    馬車晃晃悠悠地穿過牌坊,往左是林府的方向,往右是銅雀大街,覃東平勒停馬車,迴頭問道:“把他送迴錄事參軍衙門?還是帶迴林府?”


    本來半夢半醒的什邡聽見覃東平的話,眼皮微微掀起,看了一眼對麵昏死過去的謝必安,說道:“送到錄事參軍衙門吧!林府……”她頓了下,“未必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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