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在蒼鬆書院等了多久?”什邡問明城。


    明城苦笑著說:“整整等了兩日,最後燕公終於答應與公子見麵,二人在房間裏談了兩個時辰。”


    “燕公答應幫忙?”什邡不太確定地問,燕公其人最是公允,且不畏強權,若隻憑私交便同意幫忙,怕是不太可能,隻怕是林昇用什麽理由說服了燕公。


    果然,明城搖頭說道:“燕公並沒有答應,但燕公後日會在城中廣濟門開一堂明經課,為益州所有準備參加明年春闈的學子答疑解惑。”


    燕公名震蜀中的大儒,於明經一道有非凡的見解。自唐初,入仕者唯有二途,一是經過明經科舉,一是通過氏族舉薦。拿燕公和裴伷先舉例,燕公是科舉入仕,而裴伷先則是由薦入仕。


    明經科舉製度極為苛刻,規則繁複,因此很多州縣的貧困學子即便滿腹經綸,也經常因為對科舉製度的不熟悉而落榜。


    什邡猜林恆去找燕公,應該便是以此說服燕公,請他出山為益州學子講學。屆時,林昇隻要在燕公講學之後誠懇道歉,並召迴所有殘次麻紙,此次林家的劫難便可迎刃而解。


    什邡看向林昇的目光不由得深邃幾分,問明城:“那他又是怎麽迴事?”


    明城眼中閃過一絲憤怒,扭頭看向一旁的林山。


    林山朝他點了點頭,明城這才憤憤地說:“我與公子迴來之後,本是打算去紙坊尋聞娘子,結果人還沒進紙坊,便被大公子攔住了。”


    “可是發生了什麽爭執?”什邡問。


    明城說:“大公子指責公子不顧兄弟之情去老夫人麵前告狀,又說公子聯合外人想要搞垮林家,是個養不熟的白眼狼。公子一開始並未搭話,隻由著大公子叫囂,結果大公子越來越得寸進尺,不知為何竟然突然出口咒罵大夫人。”


    說到這,明城臉上透出一股悲傷。


    什邡對這位已故的曹夫人了解不多,隻知曹記是她的陪嫁。加入林家之後,曹氏似乎與曹家那邊的親戚也走動不多,因此林昇與曹家的關係也頗為疏離。


    “他罵夫人什麽?”什邡狐疑地問,明城偷偷看了一眼床上趴著的林昇,小心翼翼地說,“大公子,大公子說夫人不守婦道,養的孩子是……”


    “好了!”林山打斷明城的話,對什邡說,“公子跟大公子動手了,大公子受了傷,公子迴來之後便吐血暈倒,大夫來看過,說是鬱氣攻心,吃過藥就好了。”


    林山欲蓋彌彰的話讓什邡心中疑惑更甚,但此時不宜多問,於是轉移話題說:“林叔尋我來,可是有什麽交代?”


    林山正色說:“確有一事需要聞娘子你幫忙。”


    什邡忙說:“林叔您說。”


    林山看了一眼床上的林昇,很是鄭重地對什邡說:“後日燕公在廣濟門講學,公子打算在講學後統一召迴所有殘次麻紙。林家此時乃是多事之秋,公子身邊可信、亦可堪大任之人寥寥無幾,我想請聞娘子和方掌櫃一同主持召迴舊紙一事。”


    什邡詫異地看著林山,沒想到他會將這麽重要的事交給她。


    大概猜出她的顧慮,林山笑著說道:“聞娘子,此事隻能由你來做。”


    ……


    迴到落花苑時,已經戌時末。什邡拿迴來的燒鵝到底沒送出去,謝表兄徹夜未歸。


    第二日清晨,什邡照舊吩咐紅嶺去叫青竹和桃紅去紙坊,結果兩個女娘竟然齊齊病倒了。


    紅嶺黑著一張小臉迴來,把一邊給什邡纏臂繩一邊抱怨說:“可是兩個金貴命的,不過去了兩日就不行了,一大早又是發熱又是頭痛的,依我看,就該讓她們打哪兒來,滾哪兒去!”


    什邡一邊笑著,一邊騰出一隻手從盤子裏撿起一隻蟹黃包:“他們不去也是好事,既然病了,就讓她們好好在院子裏待著,哪裏也不許去,若是出去,你就……”什邡笑了下,紅嶺接話,“我就拿棒槌打得她們哭爹喊娘。”


    主仆二人一陣哄笑。


    出門前,什邡本打算去找一下覃東平,想請他幫忙去市集找兩個泥瓦匠,看看能不能照著王師傅的圖紙將燒爐搭起來,結果覃東平沒見到,倒是跟正從外麵風塵仆仆趕迴來的謝必安撞了個正著。


    他身上還穿著昨日遇見時的衣衫,神色瞧不出喜怒,隻腰間隨著走動而微微搖曳的橫刀顯出一絲殺氣。


    什邡下意識向後退了兩步,訥訥地喊了一聲:“謝表兄。”


    謝必安緊鎖的眉頭在看見她時微微鬆了鬆,停下腳步垂眸看她。她今日穿了一身交領冬裝,領口滾了一圈兔絨,整個人看起來格外精神。


    與之相反的,熬了一整夜的自己就顯得格外的狼狽且疲累。


    他輕輕嗤了一聲,說道:“昨日說好的燒鵝呢?”


    什邡一怔,想到那隻被她和紅嶺吃光的燒鵝,不由得幹笑兩聲,說道:“本是給表兄帶了的,奈何表兄徹夜未歸,我便做主讓人扔了,若表兄想吃,晚上我再帶迴來?”


    “不是被你吃了?”謝必安似笑非笑地看著她,什邡隻覺得脊背一寒,連忙否認說,“表兄說笑了。”


    謝必安不予理會,什邡見他沒再糾纏,便想應付一下就走,結果剛欲開口,謝必安便上前一步將她逼靠在迴廊間的梁柱上,壓低了聲音說:“你就不好奇我昨日去做了什麽?”


    說實話,什邡一點也不好奇。


    “那謝表兄昨日去做什麽了?”什邡敷衍地問了一句,迴應她的是謝必安的嗤笑聲,“既然你不好奇,那我就不說了,左不過是幾個水匪罷了!”


    什邡一怔,驚喜地看著他:“謝表兄抓住那些水匪了?可是審問了?他們怎麽說?那批貨可還能找到?”沒想到他會這麽快就抓住水匪,她還以為至少要再等幾日。


    謝必安見她眼中瞬間浮起期待,心中不覺莞爾,退後兩步,閑閑地丟下一句“別忘了晚上的燒鵝”便轉身走了。


    眼見著謝必安的背影消失在迴廊間,什邡氣得跺腳:燒鵝燒鵝!你怎麽不變成燒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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