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邡在腦海裏構建了一個身材高大,麵容冷峻的中年男人形象,並且想好了待會兒見麵時的說辭。白城是受害者,漕幫沒理由一直扣著他,隻要把事情的因果捋順,相信對方不會過分為難他們。


    至於謝必安……


    她借著喝茶的功夫偷偷窺了他一眼,見他正悠閑地看著窗外的演武場,忍不住問道:“既然你是公辦,為何不直接以軍事參錄的身份與溫四爺見麵?”


    謝必安迴頭用一種玩味的眼神看著她說:“在你眼裏,你覺得漕幫是什麽?”


    漕幫是什麽?


    什邡先是不解地看向謝必安,隨即移開視線順著窗戶向外看,演武場裏是整齊的幫眾,這些三教九流聚集起來,在全國各個沿海城市都有碼頭,幾乎掌管了除地方政權之外的一半水運資源,這樣龐大的資源和半壟斷性子的幫派,它算什麽?


    什邡幾乎是一瞬間就想明白了,起碼在當官的眼裏,這是一塊可以存在,但是不能過於強大的一股民間勢力。


    從古至今,一旦某一個民間勢力過於強大,必將威脅到上位者。


    所以從本質上看,官府和漕幫的關係並沒有她想象的那麽和諧。


    見她似乎想明白了,謝必安又問:“你覺得漕幫為什麽扣白城。”


    什邡愣了下:“自然是想要查出是誰劫了船,找出殺死了顧蒙的水匪。”


    謝必安搖了搖頭。


    “難道不是?”什邡狐疑的問。


    謝必安朝她勾了勾手,什邡雖然有點忌憚這位表兄,但還是不情不願地走過去,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他實在是生得修長偉岸,即便是坐著,那股子從靈魂裏透出來的戾氣還是讓她有些不適。


    謝必安仰起頭,她便微微傾身,兩人離得近了,什邡甚至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檀香味兒。她微微有些拘謹不適,想拉開距離,卻聽謝必安說:“貨船被劫這麽大的事兒,你覺得為何沒有人報官?”


    無人報官?


    無人報官?


    什邡頓時直起腰身,不可思議地看向謝必安。是了,她竟然忘了,這麽重要的事,難道不應該官府接手麽?


    一開始她以為此事已經報備官府,可現在細想,如果已經報官,負責這件事的便是府衙,而非謝必安這個軍事參錄。


    “他們不想官府插手?”她小心翼翼地問謝必安。


    得到謝必安的肯定,什邡頓時有種不好的預感。


    整艘船隻有白城一個人幸免於難,漕幫在這個時候扣了白城,豈不是明擺著告訴別人,這件事屬於漕幫內部的事,需要內部解決,不希望官府涉足?


    如果真是這樣,今天她真的能把白城帶走麽?


    大半個時辰過去,張先生仍舊沒有迴來,什邡已經喝了兩杯茶,整個人焦灼不安地頻頻看向門外。


    “怎麽?著急了?”謝必安看著什邡仿佛坐了砧板一樣坐立不安的樣子,有些好笑地問。


    什邡愣了下,見他絲毫沒有焦慮的模樣,忍不住問:“這位溫四爺是故意晾著我們的吧!下馬威?”


    謝必安笑而不語,站起身對她說:“走吧!”


    什邡微怔:“走去哪兒?”


    “吃飯。”


    吃飯?


    什邡摸不準他什麽路數,但顯然一時半會見不到溫四爺,隻能跟著他走出偏廳。


    見他們出來,不遠處的一個漕幫弟子連忙跑過來說:“呦!二位這是要去哪兒?”


    謝必安慢悠悠看了一眼聚義堂的方向,笑著說:“我家娘子還未吃朝食,既然溫幫主今日公務繁忙,就不多叨擾了。勞煩小兄弟跟張先生說一聲,改日再來拜會。”


    那弟子一愣,謝必安根本不給他說話的機會,朝著伸手做出請的姿勢:“娘子!”


    什邡配合地朝著弟子點了點頭,邁著小碎步走在謝必安前麵。


    離開漕幫總舵,什邡以為謝必安會直接載著她迴林府,結果走了一會兒發現不對,撩起窗簾一看,馬車已經駛到東市。


    她連忙爬到車邊,撩開車簾問謝必安:“表兄這是去何處?”


    謝必安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說道:“不是說了吃朝食?”


    什邡愣了下,她以為謝必安是找個借口離開漕幫,沒想到真是要來東市吃朝食。可是這個時候,她還哪裏有心情吃東西?


    就這麽一猶豫的時候,馬車已經停在了一家酒樓門前。


    謝必安飛身跳下馬車,也不管什邡如何,徑自便往酒樓裏走。


    什邡無法,隻好下了馬車,一路小跑追上去。


    這個時辰已經過了朝食的點,又還沒到晌午的飯口,酒樓裏沒什麽人,掌櫃的正在指揮著小二收拾座椅。


    見有人進來,小二連忙迎上來,笑眯著眼睛說:“二位客官好,裏麵請。”


    謝必安挑了個二樓靠窗的位置,從這裏眺望,正好能看到遠處的碼頭和整個東市。


    小二拿來對牌,上麵都是益州特色菜。


    謝必安仔細端詳對牌上的菜名,點了兩個之後問什邡:“你要吃什麽?”


    什邡沒什麽心思吃飯,隨手翻了兩個名字好聽的對牌。


    小二拿著對牌離開,偌大的二樓便隻剩下什邡和謝必安二人。


    什邡心裏琢磨著明天要不要繼續去漕幫,對麵的謝必安一邊翻開茶杯倒水,一邊問她:“你是擔心林昇?還是擔心白城?”


    什邡垂眸看了一眼遞到麵前的茶杯,渾濁的茶湯裏漂浮著青色的茶葉,就好像此時此刻毫無根係的她。


    “表兄早就知道我們今天見不到溫四爺吧!”她抬手摩擦著杯子邊緣,微微的震動使裏麵的茶水蕩漾出細細的波紋,那些茶葉便隨著波紋起起伏伏。


    謝必安微微抬手把玩著麵前的茶杯,似笑非笑地說:“我還以為你看不出來呢!”


    什邡心裏咒罵一聲,麵上扯出一抹笑,討好地說:“還是表兄已經有了別的計劃?”


    雖然不知道謝必安到底是個什麽路數,但到底是這事跟林家有關,他總不能坐視不理吧!


    謝必安嗤笑一聲,語氣嘲諷地說:“聞娘子向來主意多,想必也有計劃吧!”


    什邡確實有些想法,但現在連溫四爺都沒見到,什麽想法也沒用呀!


    她訕訕地笑了下:“我一介女娘而已,能有什麽辦法?不妨請表兄明示。”


    謝必安垂眸看了眼手裏的茶杯,什邡正坐他對麵,陽光恰好從窗外投射進來,打在他的臉上,這才發現他的睫毛卷曲而長,微微下磕的時候,會在眼瞼上留下一小排扇麵一樣的陰影,正好擋住他過分鋒銳的視線。


    一瞬間,她竟不由得生出一絲‘翩翩公子世無雙’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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