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邡從沒如此接近過真相,也從來沒想過,“虐殺”二字到底意味著什麽?她哆嗦著向前一步,艱難地從喉嚨裏擠出一句:“虐,虐殺是什麽意思?”


    徐靜芝戲謔地說:“他的十根手指被全部敲碎,手筋腳筋皆被利刃所斷,眼睛……”


    “別說了!”什邡大喊一聲,打斷徐靜芝的話。


    徐靜芝嗤笑一聲:“這就受不了了?你還不知道吧,他的眼睛被活活挖了出來,腸子也被扯得到處都是。”


    “我讓你別說了。”什邡突然大喝一聲,控製不住地衝到徐靜芝麵前,揚起右手中的竹篾,朝著她的咽喉刺去。


    徐靜芝忽而一笑,等什邡意識到她是故意激怒自己的時候,為時已晚,徐靜芝單手扣住她的手腕,將她整個人拽到身前,用手腕上的鐵鏈絞住她的脖子。


    巨大的絞力讓什邡瞬間失去反抗能力,徐靜芝傾身靠在她的耳邊說:“別動,再動就勒死你。”


    什邡根本說不出話來,隻能任由徐靜芝拽著退到牆邊。


    徐靜芝垂眸看了一眼她手說:“我現在再教你一件事,在你沒辦法對敵人一擊斃命的時候,永遠不要暴露你的底牌。現在,把你手裏的小東西丟掉吧!”


    精鋼打造的鎖鏈冰涼刺骨,什邡已經感覺不到疼,視線也因無法正常唿吸而漸漸模糊起來。


    她其實不怕死,畢竟在長安已經死過一次了,她隻是不甘心,她還沒查明真相,還沒給爹爹報仇。


    捏著竹篾的手並沒有聽話地丟掉它,而是緩緩抬起來,拚盡最後的力氣往身後刺去。


    “聞喜!”


    就在脖子上的鎖鏈驟然收緊,竹篾即將刺入徐靜芝腹部時,麵前的鐵門突然打開,謝必安麵沉似水地站在門前,對什邡說:“放下。”


    一鼓作氣的決絕被謝必安打斷,什邡驟然脫力,手中竹篾“啪”地掉在腳邊。


    謝必安將視線看向徐靜芝,不悅地蹙起眉頭:“我以為你已經學聰明了。”


    徐靜芝嫵媚一笑,勒著什邡的手鬆了鬆,對謝必安說:“我哪裏不聰明了?”


    謝必安:“你拿她威脅我,就極不聰明。”


    “那你被我威脅到了麽?”徐靜芝用力往後拽了一把,什邡被迫仰起頭,無助地看向謝必安。


    謝必安緩步走進牢房,攏在袖子裏的左手有意識地細細摩擦著腕間的傷疤。


    “你大可以現在殺了她。”謝必安漫不經心地看了一眼地上掉落的竹篾,“看看林家上麵的人會不會放過你。”


    徐靜芝一怔:“你是誰?”


    謝必安忽而一笑,從袖擺裏抽出手,一塊環形玉佩墜著紅瓔珞從他掌心滑落。徐靜芝不由得大吃一驚:“你是謝家人?”


    謝必安收迴玉佩:“這樣,我與你做一個交易。”


    徐靜芝:“什麽交易?”


    謝必安看了什邡一眼:“我給你兩條路,一,你殺了她,然後等著林家的人殺你。二,你放了她,我給你想要的東西,至於你能不能從這裏逃出去,那是你的本事。”


    徐靜芝眼球咕嚕嚕亂轉:“我憑什麽相信你?”


    謝必安根本不在意什邡死活地丟下一句‘那你殺了她吧!’就往牢房外走。


    “等等!”徐靜芝連忙叫住他,勒住鎖鏈的雙手一鬆,什邡沒骨頭的魚一般滑座在地。


    “我選擇二。”徐靜芝說。


    謝必安低頭看了一眼地上的什邡。


    什邡根本顧不上喘息,幾乎是連滾帶爬地來到他身邊,然後拽著他直綴下擺從地上爬起來。


    謝必安嫌棄地看了被她抓皺的衣擺一眼,不悅地皺了皺眉。


    什邡這時才感覺到脖子上火辣辣的,好像被套了一個火圈,喉嚨裏幹疼得發不出一點聲音。


    “那麽你的誠意呢?”徐靜芝目光陰鷙地看向謝必安。


    謝必安揚手拋出一物,什邡還沒來得及看清是什麽,就被徐靜芝抬手接住。


    “走吧!”謝必安垂眸看了什邡一眼,轉身往外走。


    兩個衙役走過來關上鐵門,隨著鐵門摩擦青石板發出的咯咯聲,徐靜芝的身影漸漸消失在什邡的視線中。


    從襄州大牢出來,外麵已經下起了毛毛細雨,常武一手撐著傘,一手拎著傘,見他們出來,把傘遞給謝必安,然後轉身迴到馬車上。


    什邡訕訕地看了眼謝必安手裏的傘,謝必安垂眸看了她脖子上的掐痕一眼,涼涼地問道:“像你這麽蠢的女人,是怎麽在聞家活到現在的?”


    什邡陰著臉,因為喉痛不能說話,所以隻能用眼神表示她的不滿。


    “算了。”謝必安淡淡歎息一聲,抬手撐起紙傘,對她說,“你離我遠一點。”


    什邡以為他是嫌棄自己身上的灰塵,不自在地往旁挪了一點,結果便聽他說:“聽說蠢會傳染。”


    所以你怎麽不去死?跟著我們幹什麽?


    什邡麵無表情地衝入雨中,然後先他一步爬上馬車。


    常武一臉懵地看著什邡氣吼吼爬上馬車,忍不住抹了抹鼻尖,看向慢悠悠走來的謝必安,問:“你又怎麽惹她了?”


    謝必安收傘上車,淡淡地說:“走安平坊迴去,那邊路更平坦一些。”


    坐在車裏生悶氣的什邡一怔,看了眼謝必安的坐墊,連忙往前挪了挪,用濕漉漉的衣擺在上麵使勁兒蹭了蹭。


    進車廂的謝必安看見自己濕漉漉的坐墊,不悅地說:“起來。”


    什邡擰衣服的手一頓,抬頭看他:幹什麽?


    謝必安抿唇不語,拽著她的胳膊將她推出車廂:“去外麵。”


    常武同情地看了一眼什邡,從車轅上拿起一隻鬥笠叩在她頭上:“小娘子別跟他一般見識,他狗是狗了點,但人不壞。”


    什邡氣惱地對著車簾比了個中指。


    迴去的路麵比較平坦,速度也比來時快了很多,半個時辰後,馬車在銅雀街三十二號門前停下。


    什邡下了馬車,發現常武和謝必安都沒下來。她朝常武比了比脖子,又指了指大門。


    常武搖了搖頭,說:“我們還有別的事要辦,小娘子自己迴去吧!”


    什邡怔愣地看著馬車緊閉的車簾,想問謝必安晚上還迴不迴來,但張了張嘴,隻能發出啊啊啊的聲音。


    像是知道她要說什麽一樣,謝必安撩開車窗的簾子:“今晚好好休整,後天一早,我跟你們一起迴益州。這次你最好別再耍小聰明了,否則……”門樓上掛著的氣死風燈照亮他半邊臉,俊秀的眉峰飛拔、沉著眼眸看向她時,仿佛要把她整個人吸進去一般。


    什邡拉迴恍惚的神誌,對他搖了搖頭,她要等覃東平迴來。


    謝必安嗤笑一聲:“怎麽?要等你那個小跟班?”


    什邡真想一榔頭錘死他算了,老天爺怎麽就給了他一張嘴呢?


    她憤憤地朝他豎起揚起下巴,轉身上了台階。


    一直到什邡的身影消失在門內,車轅上的常武才忍不住大笑出聲,迴頭看著緊閉的車簾說:“謝必安,平時沒覺得你嘴這麽賤呀!怎麽每次見聞家小娘子,你都要發作一般?”


    謝必安抬手撩開車簾,把濕漉漉的坐墊扔到他懷裏:“不說話沒人把你當死人。”


    常武樂嗬嗬接過濕漉漉的坐墊,笑著說:“別說,這位聞小娘子倒也不是個省油燈,這才來襄州幾天呀,就把襄州攪了個天翻地覆,將來若是哪個娶了她,怕是得被她折騰死。”


    謝必安嗤笑:“怎麽?你想試試?”


    常武連忙搖頭:“老子喜歡軟玉溫香的小娘子,可不喜歡這種幹巴巴的惹禍精。”


    謝必安側頭透過窗戶看向銅雀街三十二號,呢喃著說:“不過倒也不是一無是處。”


    常武一邊駕著馬車往前走,一邊迴頭看他。


    謝必安垂眸看向掌心躺著的竹篾:“林家平靜了這麽久,總要有點水花才好!”


    常武:“我就知道你這家夥沒安好心。”


    好心?


    謝必安收攏掌心,把竹篾收進袖兜:“好心人活不過戰場。我以為你早就明白了。”


    常武麵色一沉,握著韁繩的手青筋奮起,良久才淡淡說道:“是啊!好心人都死得早,還是做壞人舒服。”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大紙商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七兩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七兩並收藏大紙商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