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東平麵無表情地迴到庭院,什邡提著的心瞬間墜落在地。她衝過去一把抓住覃東平的胳膊:“林昇呢?”


    覃東平垂眸看著她,緩緩搖了搖頭。


    她果然失算了!


    一股巨大的懊惱夾裹著嘲諷朝她襲來,仿佛又迴到了徐晨風被殺那天,麵對四處而來的指控和恨意,她根本聲音都發不出。


    “聞姑娘?”覃東平輕輕碰了下什邡的胳膊,什邡恍然迴神。覃東平說,“別擔心,林公子他……”他想安慰什邡幾句,但後麵的話實在說不出口。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崔三爺的陰狠毒辣,他連自己的心腹手下都能下得去手,更何況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公子哥?


    什邡咬緊牙關,幾步衝到正在善後的刺史府兵麵前,對為首的百夫長說:“我們家公子被馬匪劫走了,還請諸位前去營救。”


    百夫長愣了下,目光沉冷地看向什邡。


    什邡隻覺得一股冷意瞬間竄上頭頂,硬是咬牙迎視百夫長的目光,堅定地說:“刺史大人吩咐過,在銅雀街三十二號,一切皆聽從我的安排。”


    百夫長“噗嗤”笑了,突然俯身看著什邡,對她說:“不,小娘子說錯了,刺史說,我們隻負責抓捕馬賊,若有其他情況,一律迴刺史府請示。”說完,轉身帶著一眾府兵和抓獲的馬匪們浩浩蕩蕩離開銅雀街三十二號。


    夜風更涼,原本就被棉被打濕的衣衫被風一吹,寒意順著骨頭縫往身體裏轉,冷得她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原本喧囂的院子一下子安靜下來,空氣中飄浮著濃鬱的血腥味。


    什邡沉默地站在院子裏,目光幽幽地望著山南道的方向。


    覃東平有些心疼地看著她的模樣,微微歎息一聲,轉身從屋子裏取出一件披風搭在她身上,勸她說:“馬匪既然沒有當場殺人,說不定是想勒索錢財,姑娘,姑娘不必擔心,隻要再等兩日,林家來了人,一切或許還有轉機。”


    真的有轉機麽?


    什邡冷靜下來,轉身看著覃東平說:“東哥兒,如果你現在還信我,請你幫我一個忙。”


    覃東平看著麵前雙目赤紅,仿佛風一吹就能倒的姑娘,心裏突然生出一股憐惜,忙說:“你說。”


    什邡從腰間解下聞喜留下的那枚玉佩遞給覃東平,說:“你馬上帶著這枚玉佩出城,去迎林家的人,若是遇不上,你就直接趕到益州求助。”


    覃東平接過玉佩,問她:“那你呢?崔三爺不會輕易放過你。”


    什邡嗤笑:“沒事兒,死不了的。”


    覃東平還想勸她跟自己一起走,路上也有個照拂,什邡抬頭攏了攏肩頭的披風說:“你放心,我一定活著等你迴來。我答應你的事,早晚會做到。”


    不知道為什麽,明明剛剛經曆了一場慘敗,但覃東平就是莫名地相信她說的話,仿佛真的有一天,她能兌現她的諾言,幫他殺了崔三爺報仇。


    ……


    一隊十來人的馬隊從銅雀街疾馳而出,一路朝著西直門狂奔。為首的是個穿著一身鮮豔紅衣的女人,她的馬背上趴附著一個穿著月白墊衣的男人,隻奇怪的是,馬匹如此顛簸,他竟然沒有一點蘇醒的跡象,仍舊睡得格外酣暢。


    “三爺!”一匹大黑馬從後麵趕了上來,騎在馬背上的胡猛先是乜了一眼馬背上睡死的林昇,對徐靜芝說,“三爺,這小白臉當真是林家的少東家?我看怎麽不像呀!不說林家少東家是個笑麵狐狸,老謀深算得很麽?怎麽會是這麽個娘們唧唧的樣子?”


    徐靜芝垂眸看了一眼掛在馬背上的林昇,笑著說:“你懂個屁,這叫富貴公子風流態,你一個大老粗懂什麽?”


    胡猛摸了一把臉,嗬嗬笑了兩聲:“富貴公子個屁,還不是要撅著屁股給……”他話音還沒落,就被徐靜芝狠狠瞪了一眼。胡猛連忙閉住嘴巴,抽了自己一下,“我懂個屁,我屁也不懂,要說懂,還得是三爺你!”


    馬隊裏爆發出一陣大笑,胡猛訕訕地迴頭瞪了跟上來的馬匪一眼,咬牙說:“笑他娘的笑,你們懂個屁,一群閑出個鳥來的棒槌。”


    眾人繼續大笑,徐靜芝則麵無表情地看著前方不遠處的西直門。


    出了西直門,上了南山道,就算後麵追兵再多也不能拿他們如何?


    思及此,她不由得夾緊雙腿,揚起馬鞭狠狠朝著馬屁股上抽了一鞭子。


    青鬃馬發出一聲嘶鳴,宛若離弦之箭一般朝著西直門狂奔而去。身後的馬匪眼看就要被徐靜芝甩下,連忙揮舞馬鞭跟上。


    馬蹄卷起滾滾飛沙,眼見著就要出了西直門,城門上突然亮起一隻火把,一點寒光夾裹著淩厲的殺氣撲麵而來。


    不知是誰喊了一聲“有埋伏!”,疾馳的冷箭已經飛到徐靜芝麵前。她猛地勒住韁繩,青鬃馬揚起四蹄,堪堪避開箭矢。


    “有埋伏。”徐靜芝大喊一聲,便見城牆上瞬間亮起一排排火把,躍動的火苗宛如一條擺尾的黃龍,頃刻間便將整個城牆盤住。


    徐靜芝暗道不好,勒馬想要返迴城中,身後的棧道上傳來一陣疾馳的馬蹄聲。


    高高的城牆上,謝必安麵無表情地看著前後兩支軍隊將徐靜芝等人團團圍住,對身邊的常武說:“你不是手癢麽?還不下去?”


    火把的光亮下,常武眼中閃著躍躍欲試的光。他摸了摸腰間的雁翎刀,扭頭問謝必安:“真讓我去?”


    謝必安閑散地雙手環胸,目光直直看向城牆下的徐靜芝:“你若不去,這些人未必能拿住她。”


    常武看了一眼被團團圍住的徐靜芝,有些訕訕地說:“可惜老子不打女人。”


    謝必安微微蹙眉:“你哪隻眼睛看見她是女人?”


    常武說:“你哪隻眼睛看見她不是女人?”


    謝必安迴頭看他:“她是崔三爺!”


    常武抿了抿唇,謝必安說:“要不要再去看看雷彪的屍體?”


    常武不由得打了個哆嗦,倒不是害怕雷彪的屍體,是無法接受兇手是個嬌滴滴的小娘子。


    “還是……”謝必安不懷好意地看了他一眼說,“你想跟她迴去當壓寨人夫?”


    我可去你的吧!


    常武呸了他一口,飛身從城門一躍而下,直撲人群正中央的一抹鮮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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