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什邡的話,覃東平如遭雷擊,這兩年來,他雖一直心心念念複仇,卻從沒想過怎樣複仇,即便此時此刻身在襄州,也從沒想過要去了解崔三爺,要真真正正擒下她。


    什邡看了一眼覃東平羞愧的神態,繼續說:“兩年前,崔三爺死了,具體怎麽死的,山下人自然不得而知,但崔三爺死了,徐靜芝沒有死,不僅沒死,她還頂替了崔三爺,成了山南道上最猖狂的馬匪崔三爺。”


    一個女人能頂替死了的男人成為威震一方的馬匪,靠得肯定不是美色。


    從建唐開始,刺史就不單單是文官,但凡能做到一州刺史的人,必定文治武功一樣不落。徐正道在出任襄州刺史之前,曾在軍中官拜上將軍,可想而知,他教養出來的女兒必然不是等閑之輩。


    這也佐證了覃東平說,他們在遇到崔三爺的時候,對方不僅兵強馬壯,而且打法奇特,很有軍中排兵布陣的架勢。也許正因為如此,前益州刺史陳正禮才幾次剿匪失敗,歸根結底,崔三爺的本事比天大。


    “聽小娘子一說,我此行若是真去山南道找她,確實是去送人頭的。”覃東平忍不住自慚形穢的說。


    什邡說:“這位崔三爺雖然看起來是個無堅不摧的,但也不是沒有任何弱點。”


    覃東平瞬時坐直身體,目光灼灼地看向什邡:“小娘子知曉?”


    什邡說:“不知道徐靜芝是不是在魯家受了什麽罪,或者在真正的崔三爺身邊吃了太多苦頭,崔三爺時候,她曾先後娶了三個貌美如花的俊俏郎君,可惜後來都死了,屍體被悄無聲息地送迴府上。”


    覃東平一開始還臉色潮紅,聽到後麵,整個人憤怒而起,不可思議地看著什邡:“小娘子的意思是,我假扮富家公子,引崔三爺下山?”


    什邡抬頭上上下下打量他,一本正經地說:“法子差不多,但不是你。”


    覃東平瞬時反應過來,確實,他容貌雖然還算周正,但離俊美公子還差了那麽幾分,要想引得崔三爺下山,恐怕不能,所以她的意思是……


    “林公子?”覃東平不可思議地問。


    什邡點了點頭:“對,林昇,有林家少東家的身份,又生得俊美無鑄,不信她崔三爺不動心。”


    “可她大可以不進城,在山南道埋伏。”覃東平說,“更何況林公子身份尊貴,怎可讓他如此冒險?”


    什邡:“因為我們不入山南道。”


    覃東平一怔:“你什麽意思?”


    什邡說:“離開瀘定縣之前,我給林家送了一封信,如果信箋平安到達林家,我們隻需在襄州滯留數日,等林家派人來接即可。”


    既然爹爹的死跟崔三爺和林家都有關係,那就讓林家和崔三爺對上,若兩夥人真有貓膩,林昇便不會有事,若林昇有事……


    什邡若有所思地看著窗外已經黑沉下來的天,對覃東平說:“我們大約隻有五天的時間。”


    從覃東平房間離開之前,覃東平叫住什邡,問她:“我相信聞小娘子你,但我想知道,你為什麽要抓崔三爺?你是長居長安的貴府小娘子,為何對崔三爺如此……”他思忖片刻,說出“仇恨”兩個字。


    什邡忽而一笑,迴頭看他:“我在聞家寄人籬下三年,三年間,林家可曾對我噓寒問暖?並沒有,我甚至沒有收到一封來自林家的信。你才一個父母雙亡的孤女在這三年間過得如何?”


    覃東平嘴唇緊緊地抿成了一條線,腦海中不由得勾勒出一個寄人籬下的孤女形象,可是那些柔弱的、像風一吹就能昏倒的女郎形象都無法跟麵前的聞喜相比。


    她既瘦弱,骨子裏又有無與倫比的堅韌,他實在很難想象是什麽支撐她帶著林昇從長安一路逃到瀘定縣,又是什麽讓她堅定地來到益州。


    林家與聞家的婚約,三年不聞不問,為何卻在三年後突然提起?


    他不曾生活在大戶人家,也不懂裏麵的溝溝壑壑,隻是眼前的什邡讓他相信,她有她的不得已。


    什邡說:“我不愛林昇,也不喜歡他。但不代表我不喜歡別人,三年間總歸有人真心待我。”她露出悲傷的表情,目光看著他,卻又好像隔著他看著別人,淡淡地說,“那是我最重要的人,可他死在了山南道。你說,我該不該恨崔三爺?”


    ……


    直到迴到自己房間,什邡才終於長長出了一口氣,整個人癱在床上,腦海裏不停地複刻著剛才她對覃東平說的話,哪怕有一點疏漏,以覃東平謹慎的性子,也會看出一些端倪。


    所幸,還好!


    她忍不住抬起手臂擋住視線,悶笑出聲。


    此刻的覃東平大概以為,她是想為情郎報仇。


    無所謂,隻要能見到崔三爺,她不在乎名聲,況且,她也不認為覃東平會多嘴與林家人說什麽,況且,即便是說了,他們又會真的在意麽?


    就像她說的,林家三年來對聞喜不聞不問,怎麽可能是真的看中了她這個人?其背後的彎彎繞繞恐怕不足以為外人道來。


    與此同時,與什邡同樣心緒翻滾的還有遠在山南道的兩個人。


    常武和謝必安穿著夜行的黑衣,趁著夜色潛入山南道。


    “前麵就是葫蘆穀。”常武勒住馬脖子上的韁繩,對身邊的謝必安說。


    謝必安挺直脊背端坐馬上,黑暗中熠熠生輝的眸子直直地順著蜿蜒的小路看向前方,那裏就是山南道葫蘆穀的入口,說是葫蘆穀,但並非葫蘆一樣一邊寬,一邊窄,而是像兩個底座相連的葫蘆,兩個葫蘆口朝外,若是著人堵住兩個葫蘆口形成包夾之勢,不論多勇猛的隊伍轉進去,也是九死一生。


    謝必安沒說話,垮下的馬不安地原地轉了一圈,朝著葫蘆穀的方向發出一聲嘶鳴。


    常武不由得蹙眉,伸手拍了拍謝必安的馬頭,問他:“玄武如此躁動,前麵不會是出什麽事兒來吧!”


    謝必安收迴視線,雙腿夾緊緊馬腹:“去看看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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