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雖然眼睛有障礙,卻隱約發現了江知念泛紅的耳朵,白皙脖頸上因緊張而微微浮動。


    他明明瞧不見,江知念卻覺得,陸君硯此人透過那層輕紗,深深瞧進了自己的眸中,她稍稍退後一步,不適地垂下眼眸,不想被他看透。


    “江大小姐。”陸君硯微頓,修長的手抬起,“這是皇後娘娘交給你的。”


    他的手就這樣抬起,江知念聽了,卻像是沒聽到一般,遲遲不去接過。


    “這是太子殿下的玉佩。”陸君硯眸光微動。


    聞言,所有人都看了過來,連江知念也有些意外,她抬眼看想陸君硯,陸君硯卻不再有耐心,一把扔在旁邊的桌上。


    “事辦完了,走了雲初。”


    江知念看著陸君硯的背影,心情難明,倒是一旁的江若蓁,眼眶發酸,太子的玉佩!


    再低頭看了看自己那些布匹,顯得如此平平無奇。


    但是那個瞎子說,是皇後娘娘給的?一定是皇後的意思,並不是懷安的意思。


    想到這裏,江若蓁的心情才好了一些。


    江知念把玉佩收好,指不定什麽時候還要還迴去的。皇後娘娘故意選中這個時機給她,顯然是在給自己吃定心丸。


    定然覺得自己會因為太子的偏心而難過。


    實則不然。


    -


    陸君硯出了江府,坐上馬車,雲初提醒道,“公子,太子分明說將玉佩給江家二姑娘。”


    “哦?是嗎,我怎麽記得是江大姑娘?”陸君硯佯裝意外。


    雲初早已習慣了自家公子裝傻,皇後的確說要把玉佩給江大姑娘,可是皇後娘娘是讓太子親自送來江府,太子不願意來,托公子走這一趟,還說要給江二姑娘。


    “太子殿下不是說了嗎?皇後娘娘雖然屬意江大姑娘,可是殿下更喜歡二姑娘,二姑娘天真爛漫,與她相處最是輕鬆不過,大姑娘趨炎附勢……”


    陸君硯將空茶杯重重擱置在桌上,聲音冷冽,“雲初,不可妄議旁人。”


    更何況是小姑娘?


    卻忘了自己昨日才“妄議”過。


    江知念趨炎附勢?他怎麽沒覺得,倘若真趨炎附勢,看到太子的玉佩,得高興才對。


    怎的愁得一張小臉……哦,那是怕他。


    “太子殿下自己不想來,倒來麻煩公子,公子眼睛不方便,還——”


    “也不可以妄議我。”陸君硯打斷雲初。


    雲初:……


    -


    每年謄抄經書都是公主們完成,今年定了江知念,若是由她一個人抄,必定是一個大工程。


    距離除夕還有一個月,正是江府準備年節的日子,去年這個日子,江知念隻能待在江府中,暗暗羨慕江母給江若蓁置辦的一切。


    江母不曾記得自己,自己其實也不怨的。


    江知念想著,江若蓁沒迴來那十幾年,江母都會為她準備,接下來,也該還給人家了。


    隔壁有多熱鬧,琳琅閣就有多冷清。


    江若祁還會給江若蓁準備炮竹,那時的江知念就躲在琳琅閣的門後,悄悄聽著。她像是偷東西被發現的小偷,把偷到的東西還給別人後,觀摩著他們的幸福。


    人前,她有多懂事,人後,她就有多脆弱。


    今年。


    江知念將湯婆子放下,提筆開始謄抄,燭光映在她的臉龐上,她一筆一畫,就像是曾經夜裏練字那樣,認真又入神。


    不知是不是藏經閣裏炭火燒的足的原因,亦或是比起前世在大雪中活活凍死,此刻江知念感覺不到一絲冷意。


    外麵冷風吹得唿唿作響,她隻有指尖微涼。


    偌大的藏經閣內,隻有她一人,端坐在最前端,裙擺灑了一地。


    “江知念?”聲音在空曠的內室響起。


    江知念迴過頭,入眼的是一道明黃色的身影,她起身行禮,“臣女江知念,見過太子殿下。”


    “當真是你。”沈懷安語氣冷冽,“你為何在宮裏?”


    即便江知念想嫁給自己,也用不著天天往宮裏頭跑吧!她就這麽急不可耐,想要往自己跟前湊嗎?


    這種往他身上貼的,他最看不上。


    江知念將身後桌案露了出來,“迴殿下,臣女來藏經閣是謄抄經書的。”


    沈懷安目光打量著她,接著往她身後看去,果然看到她已經抄好了的經書。


    “殿下來此,又是為何?”江知念看出太子對她不喜歡,但她不會有絲毫難過,身邊的人都喜歡江若蓁,她早就習慣了。


    更何況,江知念以前捧著、討好著沈懷安,就像臣子討好君王一樣,官場人情世故罷了,又不是真的有多喜歡他。


    沈懷安眼中盡是精明的光,像是早已看透江知念的“伎倆”,“孤為何在此,你難道不知道?”


    神經。


    她知道還問?


    江知念一陣莫名,瞧向沈懷安的目光就有些一言難盡。


    沈懷安冷笑一聲,“當真是費盡心機,你為了接近孤,專程入宮抄寫經書?”


    也不知道這個江知念給母後喂了什麽迷魂藥,竟然說動母後來做說客,非讓他也要來藏經閣抄經書。


    他走近江知念,目光似刀一般,從她發髻額頭,鼻子嘴唇上一一劃過,帶著戲謔,笑意卻無法直達眼底。


    沈懷安湊近她,在她耳邊冷聲道,“你愛抄就抄個夠,孤一個字也不會動。”


    說完就如同碰到髒東西一般,趕緊退後一步,隨即推開藏經閣高高的紅門,拂袖而去。


    紅門碰地一聲關上,沈懷安覺著,江知念在裏麵恐怕要哭出來了,他冷哼一聲,還想嫁給他,癡心妄想!


    ……


    藏經閣內。


    江知念等到人走遠之後,才彈了彈自己肩上沒有的灰。


    麵色依舊,端坐下來抄經書,仿佛剛才沒有發生任何事情。


    聽太子所言,應當是皇後為了撮合自己與太子,也讓太子來此處,沒想到弄巧成拙,倒讓太子以為自己非要纏著他了。


    硯台上墨汁已盡,江知念扶袖準備磨墨,身後忽然吹來一陣冷風,吹散內室的溫熱。


    感覺到身後的門又被打開,她微微一歎,莫不是太子殿下遺忘了什麽東西?她又不得不應對沈懷安。


    “殿下,可是改變心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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