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內,杜簡跟著外祖父和外祖母被迎入門來,一臉茫然地注視著眼前這位麵容清臒、氣質非凡的中年男子,以及他身旁那位漂亮姨姨與麵容絕美的小姐姐,還有緊貼小姐姐身側,笑得合不攏嘴、不住衝他做鬼臉兒的小調皮蛋。


    他的思緒不由自主地飄遠,腦海中漸漸浮現出的,是一艘破舊而簡陋的小漁船,在波濤洶湧的大海中搖曳。


    船上,那一家貧苦漁民的身影曆曆在目,他們衣衫襤褸,麵容飽經風霜,堅韌地與風浪搏鬥,為生計奔波。


    甚至為了求醫,就駕著那艘破漁船,準備沿江北上……


    然而,眼前這光鮮亮麗、氣質出眾的一家子,衣著華麗,舉止優雅,與腦海中那幅充滿艱辛與挑戰的畫麵,形成了極為強烈的對比。


    杜簡無論如何都難以將這兩者相提並論,他們顯然是來自兩個截然不同、天壤之別的世界之人,不是嗎?


    遭受過迫害的小杜簡,腦海裏甚至第一時間就浮現出陰謀論,以為是這一家子謀害了那家漁民,冒領功勞。


    他警覺地凝視著眼前煥然一新的一家人,目光中充滿了戒備。


    然而,當林如海緩緩掏出那枚熠熠生輝的金鎖,伴隨著幾個關鍵救援細節的逐一浮現,他眼中的疑慮便如同春日裏的冰雪,漸漸消融在溫暖的陽光下。


    特別是小宇軒還跑迴房間,換上了那件救他時穿的小裙子,再變換了發型時,杜簡完完全全放下了戒心。


    當時小宇軒年紀小,權景瑤基本沒怎麽給他易容,隻將他換了條碎花小裙子,打扮成了小姑娘。


    這下,杜簡心中再無半點疑慮,確信無疑地認定,他們正是那日在危難中伸出援手的恩人一家。


    身份既已確認無誤,南安王與南安王妃便攜著杜簡,意欲下跪謝恩。


    救命之恩大於天,更何況所救之人,乃是他們苦命的小女兒嘉禾縣君在這世上唯一的血脈。


    林如海與權景瑤眼疾手快,趕緊攔住,不容南安王與王妃行此大禮。


    最終,唯有杜簡俯身跪地,虔誠地“梆梆梆”磕了三個響頭。


    南安王與南安王妃此番造訪,所攜帶的謝禮琳琅滿目,其豐盛程度著實令人歎為觀止。


    整整一馬車滿滿當當的禮物,無不彰顯著南安王與王妃的誠摯謝意。


    其中,既有金光熠熠、工藝精湛的金銀器皿,雕工細膩、溫潤如玉的玉器擺件;也有觸感柔滑、色彩斑斕的綾羅綢緞,每一匹都熠熠生輝,美輪美奐;更有來自遙遠異域的珍稀香料,香氣馥鬱,令人沉醉不已;此外,還精心挑選了古籍善本、字畫卷軸,以及一套套設計精巧、韻味十足的茶具,每一處細節都透露出高雅非凡的品味與深厚的文化底蘊。


    尤其是古玩字畫,真可謂是投其所好,送到了林如海的心坎上。


    林如海把玩著其中一幅吳道子的聖賢老子圖,簡直愛不釋手。


    這些豐厚的謝禮,不僅體現了南安王與王妃的慷慨大方,更彰顯了他們對此次拜訪的重視。


    同時,這也從側麵有力地映射出,杜簡未來在南安王府的生活,絕不會差。


    如此,林如海和黛玉也就放心了。


    說實在的,林如海一家對杜簡的觀感都不差,這小子別看年紀不大,卻有股子狠勁兒,也有韌性。


    雖說,他毅然決然地檢舉了自己的父親,揭露其貪贓枉法、罔顧人倫、寵妾滅妻,甚至親手扼殺其妻子的罪行,此舉無疑彰顯出他決絕而狠辣的一麵。


    然而,他先是躲在衣櫃中,親眼目睹母親被父親殘忍掐死的悲慘一幕,後又被人誘騙至江邊,慘遭他同父異母的“兄長”將他毫不留情地推下江麵,隻為獨占杜家的榮光時,那份血濃於水的親情,早已在他心中徹底崩塌。


    就在那一天,父親在他心中已然徹底死去。


    他的內心世界,恍若曆經風霜的斷壁殘垣,轟然間,碎落一地,再也無法複原。


    當林如海一家費盡周折,終於將他從冰冷的江水中打撈出來時,他已高燒陷入昏迷,不省人事。


    也是他福大命大,恰巧遇到的是林如海一家,且黛玉手中剛好有靈丹妙藥,這才勉強從死神手中奪迴了他的一條小命。


    若非如此,換作旁人,怕是無論如何也難以令他化險為夷,重獲新生。


    這消息,也是這幾日,杜簡從外祖父和外祖母的言談中得知的。


    他方才恍然大悟,原來自己也是有些運道在身上的。


    在母親嘉禾縣君慘遭父親毒手之際,他一度以為,自己已然成為了這世間最為不幸的孩子。


    攤上這樣一個喪心病狂、暴戾恣睢的父親,再加之一個心腸歹毒、冷酷無情的祖母,他的世界仿佛被無盡的黑暗所吞噬,再無一絲光亮。


    如今,父親已身受淩遲之酷刑,罪有應得。


    而當初那個狠心將他推入滔滔江水的魏亭,不,如今他已正式改名為杜亭。


    他從江邊安然歸來的次日,他那所謂的好父親便以“慶賀他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為幌子,大張旗鼓地設宴歡慶。


    然而,宴席一散,父親便在特意留下的族親見證之下,鄭重其事地將魏亭更名換姓為杜亭,堂而皇之地將其記在了他母親嘉禾縣君的名下。


    可憐他母親,屍骨未寒,還要遭受這般侮辱。


    七歲的杜簡緊咬牙關,任憑祖母與父親如何謾罵,也始終未曾鬆口承認“杜亭”乃是他兄長。


    如今,杜亭這位剛坐上杜家大少爺寶座沒幾日,屁股還沒坐穩,竟與他的祖母、父親的寵妾魏氏,以及那個一向備受嬌寵的同父異母妹妹杜明珠,一同被貶謫至邊疆那苦寒貧瘠的不毛之地。


    也不知他此刻心中,是悔還是不悔?


    更為諷刺的是,在臨行發配之際,他那好祖母,竟還妄想以孝道為枷鎖,試圖牢牢拿捏住他。


    要挾他去求南安王,將她與魏亭和杜明珠一起搭救出去。


    見他斷然拒絕,竟又開始胡攪蠻纏,攀咬起來,聲稱他既是杜家子孫,便理應與他們一同承受流放邊關之苦,唯有如此,才算公平。


    遺憾的是,杜簡從江裏撿了一條命迴去,就對杜府的一切冷眼旁觀。


    曆經生死之人,看待問題往往更為透徹,杜簡僅一眼便洞悉了她的真正意圖。


    有杜簡在,他身為南安王嫡親的外孫,南安王府豈會坐視不理?


    憑借南安王外孫這把保護傘,沿途衙差自是不敢對他們過分刁難,待到了流放之地,他們的日子也定能相對寬裕些。


    杜簡心中泛起一陣冷笑,若她早些能有這份醒悟,就不會欺他母親軟弱,不會對他母親那麽苛刻,不步步緊逼,得寸進尺,貪欲無度,他們家又何至於落得如今家破人亡的淒慘境地。


    然而,一切都已無法挽迴。


    他外公攜大舅舅抵達徐州首日,便強硬地迫使他那薄情寡義的父親簽下了和離書,並特別注明,嘉禾縣君之子杜簡,自此隨母姓,更名為世簡,往後生死榮辱,皆與杜家再無半點瓜葛。


    這也讓杜簡,不,如今已更名世簡的他,更加清晰地看清了祖母那短淺的目光與貪婪無度的真麵目。


    至此,最後一絲血脈相連的親情也徹底湮滅無蹤。


    在杜安如遭受淩遲之刑,杜家其他人身戴枷鎖被流放之後,他便隨同外公與大舅舅,護送著母親的棺槨,踏上了前往京城的路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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