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的光亮瞬間消失,花二曲原本被安撫下來的情緒,又開始慌亂了,她急的來迴轉圈,想要找到來時的路,可是無論如何也看不到。


    她跑迴來緊緊的抓住冗月的胳膊,把他往前拉,邊哭邊道:“阿月,我要出去,你帶我出去好不好,我不喜歡這裏,你幫幫我……嗚嗚嗚……”


    她恐慌的直哭,聲音悲痛又歇斯底裏,看的冗月胸口一陣緊仄,他不知道,這丫頭原來這麽怕黑。


    他按住花二曲的肩膀,想要安慰她,可她的情緒依舊的浮躁,聽不進去冗月任何話,掌心下的肩膀,還在瑟瑟發抖。


    下一刻,冗月捧起她的臉頰,鬼使神差的低下頭,濕熱的吻落在眉間,時間仿佛靜止在這一刻,花二曲的哭聲戛然而止,隻是在微微的抽噎。


    短暫的安靜後,冗月才猛然發覺自己唐突了,按下自己有些悸動的心緒,他低頭看她怔住的神情,黑暗裏,他的耳尖罕見的微紅,可是聲音平穩,聽不出任何的波動。


    “阿曲,別怕。”


    指尖觸及額頭,上麵似乎還有溫度,心裏的恐懼感,被另一種情感代替,花二曲睜大眼睛看他。


    “我記得哥哥說,這叫輕薄。”


    冗月扭頭,尷尬的咳了一聲,生平第一次啞口無言,卻嘴硬的辯解:“你哥哥說的不全對,我是神尊,不會輕薄人,這叫安慰。”


    有這種安慰的法子嗎?


    可她確實覺得自己的感受好了很多,沒有那麽害怕了,花二曲破涕為笑:“學到了,哥哥有時候也會對著昆吾山哀傷,我也可以這樣安慰他嗎?”


    “不可以!”


    冗月想也不想立刻迴絕。


    “為什麽?”


    “髒。”


    “???”


    話已經說出口,他有些懊惱的背過身,不想繼續跟她糾纏這種問題,冗月往後伸胳膊,寬大的袖子垂了下來,他側目,示意她要是實在是害怕,就拉住袖子,花二曲沒有看明白,兩隻手往上去夠他的手,被冗月舉高胳膊躲過了。


    “阿月你幹嘛?”


    抱怨了一句,花二曲雖然不理解,卻還是踮腳去夠,冗月收手背到身後,她就彎腰去他身後找手,即將捉到的時候,他又抬高了。


    如此反複,就像捉迷藏一樣,花二曲找的滿頭大汗,圍著他來迴轉圈,隻為了抓到他的手,始終失敗的花二曲最終火大,不滿的扯住他的袖子,想要把他的手拉下來,奈何身高差距太大,她怎麽努力都沒有用。


    “阿月你幹嘛?你躲什麽?”


    她就是想牽著他走,起碼不會在這黑咕隆咚的地方走丟,結果這家夥一直不給她牽。


    冗月有些不自在的避開目光,還是把袖子湊到她的麵前:“你拉住袖子就行。”


    花二曲困惑道:“為什麽?”


    為什麽?


    他能怎麽解釋?


    因為才輕薄過你,所以,用牽袖子來減輕罪惡感?


    對上她有股幽怨的眼神,冗月一時之間真不知道該如何迴答,連找借口都無法找到合適的。


    兩人僵持了有一會,最終冗月歎了一口氣,認命的遞上自己的手。


    那丫頭的臉瞬間由陰轉晴,沒心沒肺的牽住他,樂嗬嗬地往前跑,邊走還邊叮囑:“阿月我跟你說,要是這裏麵真的有什麽吃人的魔鬼,你記得一定不要丟下我。”


    冗月盯著她的後背出神,得不到迴答的花二曲停下腳步,迴頭看著他,晃了晃他的手,催促道:“你聽到了嗎?怎麽不迴答?”


    冗月忍不住輕笑一聲,迴答道:“好。”


    花二曲滿意的點點頭,把方才那股怕黑暗的自己給丟的七八丈遠,此刻倒是無比的輕鬆。


    永夜海不愧為永夜海,真是黑的伸手不見五指,花二曲越走越慢,到最後幹脆抱著冗月的胳膊,貼著他走,又呈現出了在崇安城時的狀況。


    “阿曲。”


    花二曲緊張兮兮的嗯了一聲。


    “我記得,你哥給過你一顆夜明珠。”


    “對。”


    “你現在看得清路嗎?”


    花二曲在黑暗裏搖搖頭:“完全看不見。”


    “那就把夜明珠拿出來用。”


    花二曲一拍腦門,心裏直罵自己是個大傻子,她趕緊從懷裏拿出夜明珠,登時便照亮了眼前這一小方天地,看清了眼前的人。


    花二曲咧開嘴笑了。


    “阿月,這下能看清了……”


    話還沒說完,花二曲的聲音就逐漸的變小,她的目光透過冗月的身後看去,眼睛裏更多的是震撼。


    冗月迴頭,這才發現,原來,他的身後是一大片錯落有致的石林,丈高的石林似乎要捅開海麵,一紅一白兩道身影在這巨大的石林麵前,小的幾乎成了兩個點,而黑漆漆的石林看起來十分的壓抑,也帶著不言而喻的壓迫感。


    花二曲縮迴了眼神,小聲道:“這是什麽山?好可怕的樣子。”


    跟詭異的是,明明是海底,可居然有風拂麵而來,穿過這片石林,帶來如鬼哭狼嚎一般的聲音,聽的人心裏發麻。


    冗月掃視了一圈周圍,他不禁低頭淡笑一聲,真是活的久了,有些事都快忘了,這裏分明就是和塵噩夢的源泉,埋葬那些天界將士的峰林穀。


    他開啟神識,探尋到這裏麵確實有很多的熟悉的天界將士的氣息。


    當年他隻是半途趕來,峰林穀說實話,他沒有來過,隻是蘇醒後的和塵崩潰自己的過失,告訴過他這個地方。


    “峰林穀地勢複雜,你跟緊了。”


    花二曲聽話的靠緊他,透亮的眸子在夜明珠的作用下,亮的如同黑夜裏的一塊水晶,似有光芒碎在其中,卻也足夠的靈動。


    “阿月,這裏麵是不是有很多的魂魄?他們好像被困在這裏麵了,出不去。”


    冗月駐足,有些驚愕的低頭看她,按道理來說,她的修為少的可憐,根本無法察覺到峰林穀中的那些不得往生的魂魄,怎麽會這麽敏銳?


    “這裏是有很多魂魄,是先前天界與妖界大戰時,葬身於此的天界將士,有數萬將士,可你是如何得知?”


    被他這麽一說,花二曲自己也愣住了,她感受了一下,有些茫然道:“我也不知道,隻是這裏的風聲聽起來,心裏的會覺得很難受,阿月,他們好像迷失了迴家的方向。”


    看她說的赤忱,冗月陡然間想起來,這丫頭以前是冥界的人,又久居忘川,行的都是些引魂擺渡的事情,所以,眼下對這些被困其中的天界將士有感觸,也很正常。


    隨著二人腳步的踏入,峰林穀裏的哀嚎聲更加的刺耳可怖,花二曲難以忍受的捂住耳朵,冗月拉下她的手腕,握在掌心裏,領著她往前走去。


    “阿曲,這裏麵的魂魄因為被困時間太久,很可能會變得躁鬱不安,會傷人的,你怕嗎?”


    花二曲仰起一張比哭還難看的表情:“怕。”


    這毫不掩飾的怕死的模樣,有些實誠的好笑,冗月彎了彎唇,打算讓她在原地等候,眼前卻猛然劃過一道黑影,他眼疾手快的推開花二曲,拉開距離。


    她被推的腳步不穩,踉蹌的幾下才站穩腳跟,抬頭看去,從那峰林穀的深處,湧現出了無數的黑色靈體撲向他們,冗月翻身躍開的同時,食指在身前掐訣,丟在花二曲的腳下,將人護了起來。


    那些黑色靈體撞在冗月設下的結界上,疼的它們往後退縮,嚇得花二曲直接癱坐在地上,驚恐地看著眼前的景象。


    結界實在是堅固,它們突破不了,便全部轉向了另一邊,早已打成一片的冗月。


    花二曲抓緊時間起身,手摸結界,眼瞳裏布滿了擔憂,那邊的冗月打的激烈,她也看出來了,這些黑色的靈體,便是他們剛剛才談論到的,那些不得往生的天界將士的亡魂。


    可冗月剛剛也說了,峰林穀埋葬的天界將士,有數萬個!


    花二曲迴頭看去,石林深處,那些失了意識隻知道攻擊人的怨魂,還在源源不斷的往外奔湧,而冗月隻有一人,他就是再厲害,這麽多的怨魂,也會將他耗的油盡燈枯!


    “阿月!阿月你快跑!打不完的,我們打不完的!”


    花二曲努力的拍打著結界,想要讓他走,可那人置若罔聞,玄度劍被他緊握手中,劍招熟稔,神力強橫,幾乎每一招都能打退一大波的怨魂,可那麽多的怨魂,像是不知道累一樣,如潮水一般再度撲向冗月。


    怨魂的數量眾多,冗月和他們打的驚心動魄,連同整片海域都在為之晃動,可是誰也沒有咬動誰。


    撕咬冗月的難度太大,怨魂們分散數量,轉而將目標轉向了在一邊的花二曲,一波又一波的去撞擊冗月設下的結界。


    結界晃動,花二曲被撞的頭暈眼花,抬眼間,漆黑的海底連同怨魂的聲音嘔啞嘲哳,一下又一下的撞擊在她的耳膜上,一種埋藏在記憶深處的恐懼被拉扯出來,重新進行鞭笞。


    花二曲痛苦的蹲下身,縮在一邊,手捂著耳朵,卻覺得頭疼欲裂,前所未有的懼怕充斥著她所有的感官。


    她害怕的哭出了聲。


    驀地,她感覺到一滴又一滴的熱液打在她捂著耳朵的手背上,花二曲看了看手,上麵猩紅的格外的刺眼,她抬頭看去,結界不知道什麽時候破裂了,冗月的胸膛被整個穿破了,他手扶著花二曲身後的牆壁,將她護在這一小方天地裏。


    胸前滾燙的血液順著衣襟滴落,有一滴恰好點在她的臉頰上,和著她的淚水一道滑落。


    “阿月……”


    冗月握緊雙拳,皺眉,他倒是沒有想過,這些天界將士變成怨魂會這麽的難纏,在這峰林穀裏,幾乎成了不死的存在,打散了一批,他們又會重聚。


    並且,愈戰愈勇。


    眼看那些怨魂要卷土重來,冗月轉身,雙手大開大合的施法,毫無保留的釋放了自己的力量,眨眼間就將那些怨魂打的消散了。


    可是,僅僅是一個唿吸間,那些消散的怨魂又再度聚集。


    他的神力被這車輪戰似的怨魂,消耗的太過於迅速,否則,不至於護著花二曲的結界被撞破,他也不會過來用身軀替她擋這一下。


    眼看他們重又撲過來,冗月忍著胸口的疼痛,一口血噴湧而出,漆黑的眸子裏做好了魚死網破的打算,突然,從他們的後方飄過一縷奇異的光芒。


    那道光穿梭在怨魂之中,沒多會,它們就散去了。


    冗月疼痛難忍的咳了一聲,花二曲心裏一揪,扶住了他不穩的身軀:“阿月,你怎麽樣?”


    冗月擺擺手,表示自己並無大礙,而那道光退去後,峰林穀裏迴蕩著一道輕柔的女聲:“好久不見,阿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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