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六月,銅山區工業建設項目工程全麵開工。


    一夜之間,數以萬計的人潮湧入銅山區,致使原本人口稀少、基礎設施薄弱的銅山街道變得擁擠不堪。


    一時間,銅山街道裏的大小餐館,賓館招待所人滿為患,一些新來務工人員甚至選擇戶外露營。


    這一天,蘇譽視察完工業園區的建設工地,發現了很多差強人意的問題。於是,借著下班時間召開了全體項目負責人,工程指揮人員會議。


    平時笑容可親的蘇主任,今天臉色有些陰沉,一副找茬的態勢。一群承建公司的項目負責人,走進會議室還有說有笑的,見蘇主任一臉的怒色,都心裏有些發毛了。有人仗著臉熟,熱情的向蘇譽打招唿,得到的迴應隻是點頭而已。


    這群吃政府飯的工程管理人員,別的本事不敢說有多強,拍馬溜須,察言觀色的本事都一流。他們深知蘇譽要發飆了,自家事自己知道。會議還沒開始,一群人坐在下麵開起了小會。


    幾分鍾後,蘇譽麵色不善的走進會場,掃視了二十幾位與會人員。開門見山的說道:“諸位來到開發區已然將近一月,不知銅山開發區政府有何不足之處,亦或是大家有何不滿之處,今日我給大家機會,不妨直言。”


    蘇譽話音落下,全場噤若寒蟬。再傻的人也聽出來,這哪裏是客氣話,這是非常的不滿。言下之意就是,如果你們說不出一二三來,接下來我就要不客氣了。


    一群工程指揮管理人員都低著頭,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都搖搖頭。


    這樣的結果蘇譽也不理會,停頓片刻後,接著說道:“也許諸位沒注意,也許大家根本沒當一迴事,我們的合同裏有這麽幾條特殊條款。其中有一條規定,承建的工程項目不得轉包或者分包。一旦發現,就會被確認為沒有工程執行能力,立馬解除合同,所有的責任違約方負全責。


    不知諸位對這一條款如何理解?大家又是如何執行的?說說吧,每家都發言,希望你們說的話能經得起檢查。別忘了,你們可都有合同保證金在我手裏。”


    蘇譽這話就像一把刀子紮進與會者的心裏,很多公司負責人都低下了頭,有人竟然當著蘇譽的麵發起了短消息。


    對這些情況,蘇譽早有預料,也懶得理會他們的小動作。他今天的目的就是殺雞駭猴,這替死雞都找好了,就差猴子們的精彩表演了。


    蘇譽環視了會場,微笑著說道:“來說說吧,先從中建集團開始說,你們可號稱中國建設工程的鼻祖,南南北北到處都有你們標誌性的工程,不知你們是如何執行這項條款的?”


    中建集團派駐銅山項目經理叫魏崇喜,是個不到一米七的敦實矮胖子,四十來歲的樣子,滿麵油膩,一副人情世故的老練樣。


    聽到蘇譽點名了,魏崇喜也不怯場,站起身嗬嗬笑了笑,向左右同行點頭示意,好像他要做什麽很長臉的演講似的。


    這家夥,一開口就是榮譽口碑,就聽他說道:“蘇主任,我們是國家一級建築資質,還是國家一級工程安裝企業,我們集團下設十二個分公司,有幾萬技術工程人員,我們還有多年的工業項目承建經驗……”


    沒想到,此人竟是個抹灰行家,蘇譽麵色冷峻,待他講完中建集團的赫赫功績後,沉聲道:“魏經理,不知你言此意欲何為,這似乎與我所問問題並無關聯吧?煩請你正麵迴應我適才之問,我再重申一遍,你們究竟是怎樣踐行不轉包、不分包的合同條款的,請即刻迴答我?”


    本來想拿出集團的榮譽唬唬銅山區這些土包子,沒想到這蘇譽不吃他這一套。


    也許是中建集團有實力不怯場,也許這就是大地方人的優越感,這位魏經理壓根就沒瞧得起這個小山溝裏的小主任。


    被蘇譽問的急了,他似乎有些不耐煩的樣子,反問道:“蘇主任,你了解我們集團嗎,我我們是國家建設部直屬企業,我們總經理是副部級,我也是副處級。”


    說到這裏,他左右看了看其他同行,一臉的高傲,用一種不屑的口吻說道:您可以在行業裏打聽打聽,我們集團的工程都是以分包形式承建的,除了國家級項目或者國外項目,一般的項目我們不會親自下場建設的。等這邊捋順了,過幾天我也就撤了,以後您就和他們對接好了。你放心,他們和我們合作了很長時間,工程質量一定沒問題。”


    這就是你的答複?也就是說你們已經違反了合同。或者我可以理解為,你已經承認了中建集團違反合同條款。不知是不是這樣?


    魏崇喜根本不了解蘇譽,他仗著自己公司的實力和後台,根本沒把這個小主任看在眼裏。聽到蘇譽的問話,他嗬嗬一笑,無所謂的說道:“蘇主任想怎麽樣理解都可以。分包也是國際慣例,不然你讓那些私人老板在哪裏掙錢去?我們這也是讓利與民企,符合國家政策。”說完,他還嘚瑟的看了其他公司負責人,希望得到共鳴。


    可惜,其他公司哪裏有部級的靠山,一個個隻能低頭裝作看不見。因為大家都不是他這樣的傻子,臉色都看不來,還怎麽出來混。你爹再厲害,那隻是你爹,對你的行為負不了全責。


    “秦主任,立馬對外發布解除和中建集團的所有項目合同,聯係省裏其他三家落選的公司,我看他們都行,明天早上簽合同。”蘇譽嚴肅的說道。


    經過這多時間的磨合,秦望東非常了解蘇譽的做事風格,工作方麵不講人情,說一不二。


    秦望東出去辦事了,全場鴉雀無聲,誰都沒想到,蘇譽會來真的,而且是雷厲風行。像中建這種建築巨頭,說解除合同就解除合同,連折扣都不打。


    蘇譽這一係列的操作,直接出乎魏崇喜的預料之中,他認為,蘇譽最不濟也得看在建設部的臉上,給自己一個台階下,不至於解除合同,清除施工隊伍。可事實就是這樣的無情,蘇譽沒有給他們留任何餘地,一旦解除合同的公告發出去,就沒有任何餘地了。


    他這才感覺事態有些嚴重,才感覺這個年輕人不按套路出牌,不理會政府部門的潛規則。真要是被清除銅山,損失先不說,中建的名聲就毀了。


    “蘇主任,要不你和我們陸總通個電話再決定如何?他可是和你們省委副書記關係不錯。”


    也許魏崇喜爬到台子上下不來了,都這個時候了還不知道承認錯誤,說幾句軟話,似乎要將譜擺到底。


    蘇譽根本不理他那一套,冷冷一笑道:“我級別太低,還是不討副部級領導的嫌了吧。至於你們認識誰,那是你們的事情。”


    說到這裏,他目光愈發銳利,凝視場內其他公司負責人,沉聲道:“你們誰違反合同,各自心知肚明。我給諸位三日時間,望主動糾正分包轉包違規之舉。三日後,我將全麵清查。若發現還有這種現象,中建便是前車之鑒。


    順道一提,街道中露宿者多為你們所聘施工人員,請速解決他們食宿問題。三日之後,如果情況還沒有扭轉,不要怪我行事決絕。你們全國有規模的建築公司,如果連工人的食宿都解決不了,那我真懷疑他們的施工能力。”說完,拿起手包直接走人了。


    見蘇譽帶著辦公室幾個人出了門,會議室裏的諸公司的負責人,相互看了看,抹了抹頭上的虛汗,急忙起身準備離開。


    路過仍然一臉不可置信的魏崇喜時,大家都是一臉的同情,似乎欲言又止,最後卻搖搖頭歎息一聲走了。


    蘇譽迴到宿舍,準備泡方便麵吃,拿起桌子上的保溫飯盒,打開裏麵是熱騰騰的紅燒肉和饅頭。飯盒是薛迎春的,蘇譽也沒客氣,拿起來就吃。


    晚上八點多,蘇譽正在瀏覽網站,接到了省委秘書長董長青的電話。


    蘇譽和董長青不是很熟悉,董秘書長也很少給自己打電話,現在接到他的電話,八成和中建集團項目有關係。


    蘇譽可不是遇事逃避的人,他想到過這些,也不懼怕上級領導打招唿。因為,他不準備妥協,也不在乎誰的招唿。


    “董秘書長好,吃過飯了嗎?”蘇譽例行公事的問候著。


    董長青是個老政客,還沒說話就先聽到爽朗的笑聲。“嗬嗬嗬,小蘇啊,開發區運行還順利吧?”


    既然領導繞圈子,那自己也隻能跟著跑了。“謝謝領導關心,一切都算順利。”


    董長青也是受人之托,本來也不情願攬這些破事,實在是自己的頂頭上司,他不好迴絕,他一個副省級領導,隻能硬著頭皮給蘇譽這個處理幹部打電話,要說心裏不憋屈,那絕對是虛偽。“聽說工業園區裏施工公司出問題了,不知啥情況,有沒有挽迴的餘地?”董秘書長也不裝了,直截了當的問道。


    蘇譽也喜歡直來直去,聽董秘書長說出了目的,他也不兜圈子了,直接說道:“很嚴重,不但破壞了合同,而且率先向開發區發難,給所有施工公司帶了壞頭,影響非常的惡劣。而且還不承認自己的錯誤,還要將錯誤進行到底。這種部級大集團,我一個副廳級開發區還真伺候不了,所以,我按照合同規定,就把這尊神請出去了。”於是,蘇譽把情況詳細的說給了董秘書長。


    聽完蘇譽的講述,董長青有些尷尬,別說蘇譽了,這種傲慢遇上誰都得收拾他。


    雖然合同上都有不準轉包的條例,但是工程公司私下都在轉包分包,建設方不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罷了。如果人家堅持合同條款,重視轉包行為,那你承建方隻能配合整改。還敢拿上級領導來壓人家,真他媽被慣壞了。


    略一沉吟,董秘書長有些不好意思說道:“我哪就是聽書,領導怕開發區出亂子,特讓我問問情況,既然沒啥問題,那我向領導匯報一下就行了。”


    蘇譽對董長青印象還是不錯,聽人家把話都這麽說了,也不想再說中建集團什麽話,就轉移話題,匯報園區基礎情況。


    兩人聊了幾句,董秘書長就借口給領導匯報,就匆匆掛了電話。


    剛放下電話,就聽見有人敲門,原以為是薛迎春來串門或者是徐茹有事詢問。


    門一開,竟然是祁大虎和牛二柱。


    蘇譽很意外,意外的不是牛二柱,而是祁大虎。“哦,你們怎麽來了?”


    有理不打上門客,雖然祁大虎最後做的有些混蛋,但蘇譽已經釋然了。


    他趕緊請二人進門,並招唿坐下。準備要倒水,被牛二柱搶過杯子代勞。“好歹是縣長級別領導,咋能讓你給我們服務呢,你陪大虎說說話,我來泡茶。”說完,裝出一臉的苦相。


    蘇譽明白二柱的心情,沒打招唿就帶大虎來,害怕蘇譽不高興,索性扮出一副苦無奈的像。


    不生氣歸不生氣,但也不能讓大虎輕鬆。“難得呀!祁總今天怎麽有空來我這破鄉鎮。”蘇譽陰聲陰氣的說道。


    大虎從進來就不敢正眼看蘇譽,蘇譽暗諷自己,他哪裏聽不來。心裏除了悔恨就是尷尬,還有一些怨恨。當然了,埋怨的對象隻有自己的勢利眼老子。


    “蘇譽,我...我不是人,有了兩個臭錢,連開襠褲兄弟都忘了。也許你現在都瞧不起我,其實,我自己都瞧不起自己,我……”


    蘇譽抬手打斷他接下來要說的話,爽朗一笑道:“哈哈哈,大虎你變了,我也變了,二柱也變了,因為我們長大了。已經過了那個上樹掏鳥,下河摸魚的年齡。


    大虎,人各有誌,天下沒有不散的酒席。你也沒必要內疚,我們也是一樣,沒必要強求什麽,耍的來了繼續耍,耍不來了各自幹各自的事,互不幹擾,這不挺好嘛,你何必呢。”


    蘇譽這話說的似乎情真意切,聽在大虎的耳朵裏,心裏就像紮了一把刀似的難受。


    “嘎譽,我真的沒有變,都是我爸,說什麽讓我做人上人,脫掉農村那些土氣,怕我跟村裏人繼續接觸,永遠不能長進。其實,我也很痛苦,我也反抗過,可他總拿公司來威脅我。


    你知道嗎?我把在外麵有女人,聽說還生了個兒子,這讓我不得不委曲求全。我知道我媽就是個沒文化的農村女人,我爸在外麵胡來,她也不敢吱聲,隻能盼著我有出息,盡快掌握公司。所以我不能不聽他的擺布。”說到最後,大虎都淚眼婆娑,一副難言之隱的樣子。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全屯子裏人都知道老祁眼睛長在腦門上,人家瞧不起比自己弱的人。蘇譽也了解二叔的為人,大虎說的他都信,也不會真正生大虎的氣。


    話是開心鎖,既然大虎連家醜都不顧了,蘇譽沒有理由還在繃著,何況蘇譽也不是個小格局的人。


    既然兄弟來了,蘇譽隻能盡地主之誼,請兩人去開發區新開的一個酒樓上吃飯喝酒。


    這一段時間,要說哪裏的商家最開心,怕隻有開發區的了。每天從早上開門到晚上十二點多打烊,忙的天昏地暗。


    酒樓的老板見過蘇譽,急忙求爺爺告奶奶的為蘇譽騰雅間,沒想到卻引來了一段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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