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楚徑。


    她竟然真的愛楚徑。


    愛上一個必死無疑之人,對於她有什麽好處嗎?


    薑烏坎不明白,她一貫聰明,怎麽會自討苦吃,放任自己陷入可以預見的悲劇之中。


    楚徑於她的影響,遠比她嘴上說的多得多。他當然也並未相信她那日所說的,已經把楚徑忘了的鬼話。


    若真忘了,又何至於執著那一個又一個的替代品。


    就說他才撞見的那個叫潘梓研的小子。


    本來還真被雲微升糊弄了過去,信了她心口不一的話,等叫人查了底細後才恍然大悟,原來是看上了他那顆還熾熱跳動的心了。


    和楚徑那蠢貨又無能卻想護住所有人的樣子,很是相似。特別是眼中的傻氣,自以為勵精圖治便能海清河晏的天真……


    大概是怒極反笑,薑烏坎真有些不屑到無話可說的地步。


    雲微升的心思,若是代入到這世上任何一個男人身上,便好理解許多。身處泥濘旋渦,冷不丁出來個出淤泥而不染的,自然會另眼相看,又不自覺被吸引。


    人總是犯賤一般地渴望著自己所沒有的東西。


    男人如此,雲微升亦然。


    薑烏坎可以容忍。


    他甚至可以親自為她尋覓更像更好的替代品。隻要她時常出現在他麵前,還存在於自己視野之內就好。


    隻求於此。


    可平衡被打破了。


    區區一個項柯,竟也能使得她紆尊降貴,軟了一顆心。


    薑烏坎曾苦苦哀求枯坐一夜都等不來的一麵,項柯卻觸手可得。


    不公平啊。


    他憑什麽?


    “薑大人,好狗不擋道,你堵在本宮的家門口,讓本宮怎麽進去?”


    下了朝,她就緊著迴府清點東西,卻沒想到有人比她更快。


    還在馬車上就有人來報,說攝政王停在公主府外卻不進,不知所為何事。


    這個薑烏坎,怎麽總有幺蛾子發生!


    雖然很不想應付他,但計劃隻差臨門一腳,怕他看出什麽,雲微升還是耐著性子下來與他周旋。


    “等你。”


    薑烏坎單手背後,正仰頭端詳她門前的一對兒石獅子。


    等她的一會兒,突覺無聊便隨意打量起了她的府邸,卻發現自己還真未曾留意過這座叫他來去匆匆的地方。


    抬首就是鑲釘了七九六十三個金釘的大門,兩側各一箱形獅子抱鼓石,氣派威武,足足撐死了公主府的陽剛之氣。門楣雙側垂直對立著兩對六邊方柱門雕。


    這一套門當戶對的擺設,不像是公主府該有的規製,也嚴格區分於薑烏坎以武將規格配置的王府,倒有些文官門府的架勢。


    這就奇了。


    堂堂長公主殿下的府宅,連個合乎身份的規格都辦不到嗎?


    是不能改動還是主人自己就樂見其成有意為之呢……


    思索這個問題的功夫,雲微升便迴來了。


    聽著她耳熟又毫不客氣的語氣,薑烏坎轉了身。


    今日的薑烏坎有些不尋常。


    身邊總是跟著的兩個忠心下屬不知是不是被派去了哪個角落裏蹲守著,總之是沒看見人。


    往死裏單是報出個名頭就能使得四周鴉雀無聲的攝政王,此刻就獨自站在高門之下,沒人敢靠近,也無人陪伴。


    看起來,莫名有些形單影隻的可憐。


    特別是在她習慣地陰陽怪氣冷嘲熱諷開口後,他即刻便調轉來的樣子。


    沒有怒氣,沒有不屑,沒有冷漠。


    就專注地望著她,不予迴嘴。


    好聽話。


    信了才有個鬼。


    雲微升本著與薑烏坎多年打交道琢磨出的“事出反常必有妖”的原則,警惕心是半點兒沒放下的。


    “等我?那怎麽不進去等,攝政王登門,不說夾道歡迎也該禮數周到,公主府上還能缺你一碗茶不成?”


    雲微升說著就要往裏走,卻被薑烏坎不動的身體擋住。


    “?”


    好,狗,不,擋,道。


    她莫名看向他,無聲地做出這幾個字的口型。


    幼稚得要命。


    本來是為了修複被破壞了的平衡才特地來堵她的,可想說的話在嘴邊打了幾個轉兒都沒說出來,反而擺起了欠揍的嘴臉,半問半嘲道,“殿下府上或許真就鬧了饑荒也不一定,不然外麵的東西怎敢入了您的口?”


    “嘖。”


    雲微升不耐煩地嘖了一聲,果然如此。


    早有話等著她呢。


    “那本宮這鬧了饑荒的破宅子估計是容不下攝政王這尊大佛了,您請便,好走,不送。”


    他不讓,她還偏要過。


    這是她家!


    “那你這兒能容得下誰?”


    擦肩而過的瞬間,薑烏坎動了,一手強硬地箍住她的細腕兒,先發製人道。


    “是昨日那個姓潘的?還是這個吃軟飯的?”


    順著薑烏坎的目光,雲微升看到正從府內疾步走來的步舟。


    “放開殿下!”


    步舟冷冽喝斥,全然不因為薑烏坎的身份而忌憚絲毫。


    “哦,應該都不是,”薑烏坎顯然也沒將區區侍衛放在眼裏。就算是她的小情人又如何?他能給她找來,就也能都給她打發了。


    無所忌憚地還朝下滑去,握住雲微升涼得不同尋常的手。


    似乎是驚訝於她手上與麵上一層薄汗相去甚遠的低溫,挑釁計較被擱淺,下意識地就握了緊,將自己的“火氣”渡給她。


    貼心,溫柔,自覺。


    儼然一幅假象。


    但薑烏坎口中的話卻半點不仁慈,“他們算什麽東西,怎麽敢和鴻臚寺少卿大人相提並論……”


    步舟等……皆是不起眼的微塵。


    珠玉浮華怕是另有其人。


    “這六邊方柱乃是為文官府邸形製……長公主府的大門看來是也隻有像項少卿那等芝蘭玉樹才可……”


    “薑烏坎!你給我住口!”


    哪想到他敢公然爆出驚雷,雲微升及時打斷他的胡言亂語,絲蕪也極有眼力地揮散了身後跟著的護衛婢女。


    “不過一道門,本宮愛要什麽樣的就要什麽樣的,別說什麽六邊方柱,就是十邊百邊,本宮看不上眼,它也甭想沾公主府半點兒。”


    氣急之餘,她也沒真失去了理智,怎麽說能戳他肺管子,真是屢試不爽。


    “扯別人做什麽?和項大人有什麽幹係?你自己的名聲一塌糊塗,便見不得他人高潔,薑大人如此……是否太過狹隘陰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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