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不好意思,英雄烈士做不成了。”


    坦克的“天窗”被打開,從裏麵鑽出來一個青年軍官,眉眼舒朗,幹淨利落,與他們一夥的狼狽形成鮮明對比。


    青年話音才落,還不待這邊反應,後麵又湧進來一大波。


    都是自己人。


    “長官,咱死不成嘍!”


    參軍至今,王富堂就屬現在最高興。


    劫後餘生,死而複生,誰能明白他這短短幾秒的大悲大喜。


    上一刻,他真的已經做好和長官一樣不當懦夫孬種逞一把英雄的準備了,誰知道下一瞬救兵就來了!


    嗚唿——


    他爹以前找人給他算過一卦,他這輩子該是個大富大貴的長壽命。


    現在想來,前者他不敢奢求,後者能一直靈驗就好!


    “你好,孫迴。”


    坦克車上的青年軍官從上一躍,跳了下來,與他們麵對麵站著,笑著介紹自己。


    如麵春風,雖有戰場武將之勇,可又有儒將之雅。


    孫迴……


    臉上被煙灰熏得不成樣子的青年,在心裏默念了一遍,又立定站好,衝他敬禮,“長官好!屬下孟子驍。”


    孫迴軍銜比他高,還先和他打招唿,他得正兒八經迴軍禮。


    “嗯,”孫迴見狀,趕緊搭手扶了下,關切地看著他們,問道,“還能撐住嗎,我找人來抬你們走。”


    “?”


    孟子驍被他這過分客氣的樣子驚到,不是很明白他怎麽這麽說,“報告長官,我們隻是嗆了幾口毒氣,吹會兒風就散了,並無大礙。”


    “也不用人扶,我們可以走。”


    趕緊補充了句,生怕他後麵的兄弟就上來扶了。


    “真沒事兒?”


    “沒事兒。”


    聽及此,孫迴也漸漸迴過味兒來。


    在心底感慨了一聲某人的膽大。


    戰場軍情還敢拿來胡說。


    他連坦克都沒下,直直就開過來了,還以為是場惡戰呢。


    而孟子驍也明白了,孫迴還真不是調侃他們太弱,是真的發自內心的詢問。


    但這兒顯然不是可以閑聊問清楚原因的地方。


    兩人走在前麵,領先幾步。


    “孟,子驍?”


    孫迴又向他確認了一遍他的名字,似乎在腦中極力尋找著這名字的蹤跡。


    “嗯,怎麽了?”


    孟子驍在等著他的下文,心裏有個大概的猜測,卻又不敢認。


    “你,可認識耀華?京城孫府的二小姐,孫耀華。”


    他剛想了又想,確定此名字並未出現在他的記憶當中。同時,他看著對方黑乎乎的麵容,也得不出什麽熟悉的感覺。


    可二小姐剛那急切的模樣,以現在看來卻不單純像是因為擔心自己同胞出事的樣子。


    很像是……認識。


    而且交情不淺。


    孟子驍怔然,從對方嘴裏乍然聽到這個明明常念卻無一人知曉的名字,還有些不真實。


    真的太久太久,沒有聽到孫耀華的名字了。


    他身邊的兄弟,上司,朋友,無一人得知他曾經是做什麽的,也更不可能與她有任何關係。


    與她的一切都隻活在了自己的心裏,腦中。


    或許會在午夜夢迴之時得來一個朦朧背影,又或許會在一顆炮彈砸在麵前將他砸暈的那一刹那閃現出她的笑靨。


    每次……隻有在命懸一線之際,他才有機會可以“見”到她的樣子。


    “我……”


    “孫迴哥哥——”


    他還沒說完,當事人就先來了。


    “二小姐。”


    孫迴倒不遮掩對她的稱唿,“二小姐”於他來說,就是比“耀華”叫起來更順口而已,倒也沒有非講究曾經那一套規矩的意思。


    況且,孫耀華也不在意這些。


    “嗯,孫迴哥哥你們這麽快就迴來了啊。”


    她還是有點點心虛的,剛才情急之下誇大了些許事實,但她覺得也還好……吧?


    誰能想到孫迴出現的那麽及時,在她有些內疚又擔憂的時候,開著坦克就過來了。


    可以說,孫迴哥哥那時在她眼裏的形象是並不遜色於腳踏七彩祥雲,身披金甲聖衣出現的至尊寶的。


    當然,她不是紫霞仙子。


    她大哥才是。


    “是呀,我再去晚點兒,估計子驍他們自己就打出來了。”


    巷子口放毒氣的一撮日本兵其實並不確定裏麵是否有中國軍人。


    隻不過是寧可錯殺一千也不放過一人。


    他們到的時候,並不費吹灰之力就解決了。


    因為不確定裏麵是否有什麽陷阱,他先在最前麵駕駛坦克開道。


    孫耀華卻不計較他的調侃,隻捕捉到了一個並不熟悉的名字。


    “子,驍?子驍是誰?”


    她這是,錯過了什麽?


    孫迴先反應過來,詫異道,“原來你們真不認識啊。”


    他就說以前和孫府有關的人,能有誰是他不知道的。


    那會兒基本就是領著大少爺伴讀的職,做的卻是全府管家的活兒。


    孫耀華還曾與吳棠安私底下開過玩笑,說吳沒有她的“男大嫂”稱職,且她的“男大嫂”很有未來孫府當家主母的氣質。


    周身散發出的溫和嫻雅直逼大夫人。


    咳咳,跑遠了。


    迴到孫耀華。


    她聽見孫迴哥哥這麽問,反倒沒了剛才的訝異,而是微眯了雙眼,好整以暇地看著這位“子驍”。


    “唔,好像真的不認識耶。”


    她眨巴眨巴了大眼睛,明顯憋著壞意。


    孫迴很少見她這個樣子,像外國童話故事裏的小魔女,長睫撲閃的瞬間,就能想出一個治人的法子。


    “……”


    孟子驍怎麽比得過她,他也從來沒有不願與她相認的意思。


    隻不過這兩次的碰麵,的確有些不合時宜。


    為了保護她,他不能認啊。


    “……二,小姐……”


    他終究是看著她的眼睛,叫出了他無數次過到嘴邊卻沒能成功吐出,而隻能在夢裏囈語時,模糊道一聲“二小姐”。


    孫迴這次,真的很努力在瞪大眼睛瞧他了。


    他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上了年紀,老了,記憶力退化了。


    孫耀華將他們兩個的反應,都盡收眼底。怎麽可能不明白孫迴哥哥在想什麽,又怎會不知曉為什麽這兩次皆是匆匆而別沒有留言。


    不過是真心為她好罷了。


    頂著孫迴探尋的目光,從口袋掏出一方折疊整齊的白色帕子,遞到孟子驍的麵前。


    “擦擦吧,該恢複真麵目了。”


    “銅官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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