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迴車上的孫耀華。


    打她坐下起,對麵的床鋪就一直空著。


    但放了行李在桌子底下,應該是人來過一趟,放下行李又出了這節車廂。


    這是一間單獨的臥鋪室,僅限兩人。


    “……”


    她好像,知道了。


    外麵的風景還沒駛出熟悉的環境,欣賞價值慘淡無趣。


    孫耀華便順勢躺了下來,打算眯眼休息會兒。


    天還蒙蒙亮的時候就出來了,昨晚又沒睡好,所以此時困意襲來,沒有擋住。


    在迷糊當中,她能感覺到旁邊床鋪的主人似乎迴來了。


    可對方並未發出其他聲音,她就一直未睜眼。


    直到……


    孫耀華捉住那隻捏著被子一角的大手,緩緩睜開眼,裏麵一片清明。


    “趙,瑞,華。”


    就說這小子去哪兒了,原來是在車上!


    趙瑞華悻悻鬆手,給她那蓋了一半兒卻沒能繼續的被子也落了下來。


    “咳,你沒睡啊。”


    那雙眼睛,審判太多,哪像剛睡醒的樣子。


    “睡著了哪能抓到趙大公子呢。”


    起身坐起,理了理被壓皺了的風衣。


    又問道,“剛躲哪兒去了?”


    趙瑞華不自在地摸了摸後腦勺,“就,就前麵那節車廂通風口,多站了一會兒。”


    樣子是要多無辜有多無辜,渾然不覺他所做的行為有多任性。


    “你是打算去上海玩兒兩天嗎?”


    這列火車的終點是上海,到達上海以後,再轉海路。


    趙瑞華眼神躲閃,“不是,我……”


    他睨著孫耀華的表情,慢吞吞說出來他的打算,“我也要去法國。”


    孫耀華沒有當即暴跳如雷,隻是很冷靜地繼續問道,“你去做什麽?”


    趙瑞華並不因她暫時的平靜而鬆懈,“留學啊,和你一樣。”


    “趙瑞華,”她捏了捏眉心,感覺有些頭疼,“姨母姨父同意了?”


    這話其實問了也是多此一舉。


    就看他們兩個剛才在月台的異樣,就該猜到多半兒是不反對的。


    “嗯,他們都很支持。”


    嗬,還真是。


    那她還真是……無話可說。


    “你怎麽不說話了?”


    趙瑞華是有些受虐狂的特征在身上的,她不說了還不好嗎?


    “既非忤逆父母離家出走,你也不是被迫,那我還有什麽立場阻止?”


    她看著他,“這是你的選擇。”


    “那你生氣不?”


    趙瑞華很在意她的反應。


    “有點兒吧。”


    她說實話,剛在車上看見他的時候,真的非常想揍他。


    “對不起。”


    趙瑞華道歉,但孫耀華卻無奈失笑,“和我說什麽對不起,你該和自己說抱歉。我也並非因此才生氣,隻是氣你如此稀裏糊塗地設定未來,你會後悔的。”


    聞言,他反而一掃方才的頹態,眼睛都亮了幾分,“不會後悔的,表姐,我隻是要陪你去法國,但我的終點卻不是法國。”


    孫耀華驚詫,“嗯?”


    趙瑞華重重點了頭,好像因為她沒有生氣而感到很歡快的樣子,“我要去德國留學,學醫,治病救人!”


    說到這兒,他剛好想起曾經被問了兩次的問題,“耀中表哥還有你不是都問過我以後要做什麽嗎?我之前沒想好,現在想好了,我要當醫生,然後去救許多許多的人。”


    她被這突如其來的轉折驚住,但轉念也跟著欣喜,“可以說說,趙公子是如何獲此宏圖大誌的?”


    以前完全沒聽說過也沒看出來過,他對學醫有任何興趣。


    “你不是看不得人死嗎?”


    趙瑞華隻尋常道來,注視著她怔愣的麵容,“耀楣姐姐去世的時候,你哭了一整天,寒冬臘月的,因此還病了一場。”


    “孫迴那次,你拚了命也要給他再留一線生機,可當他死訊傳來的時候,你的眼裏瞬間就沒光了,我看著……很難過。”


    當時,他也在旁邊,聽到後就扭頭看向表姐。


    這次她沒有哭,卻比哭還悲傷。


    “還有孫家大伯父和耀國,他們的葬禮上,你比耀民和三叔還哭得兇猛。”


    那會兒,許多來吊唁的,還以為耀華是大老爺的女兒。


    更別提三老爺的死。


    那幾日,兵荒馬亂,街上戒嚴。


    他沒能陪在她身邊,看不到她是如何操持長輩後事的,隻知道後來再見,她瘦了許多,眼裏都是濃濃的疲憊。


    趙瑞華一直覺得,表姐心裏裝著些以他現在的水平閱曆,還看不太懂的東西。


    那些東西叫她比常人多了些人情冷暖,也少了些高高掛起置身事外的冷漠。


    但偶爾的偶爾,他又覺得表姐遊離在他的世界之外。


    確切來說,應該是流離在這個時代之外。


    因為她的與眾不同,總有幾分格格不入的表現時不時地就會隨機出現。


    或許看不得人死隻是最表麵,但他卻為此震撼。


    因為孫耀華,他也感受到了生命莊嚴與脆弱的矛盾,他曾視若無睹的場麵,如今再也做不到平靜無波。


    “巧了,我現在也不大能接受了,於是便想著要不要做些什麽減輕這種無能為力的悲傷。”


    幸運的是,他找到了。


    “學醫吧,我心裏這樣告訴自己,不說成為在世華佗,但往後若是有人因我而痊愈再生,那我可能就會再多些勇氣麵對死亡。”


    “我想與死神爭一爭。”


    大為震撼。


    孫耀華聽到這些的第一反應,是擦了擦眼睛。


    然後閉眼再睜眼。


    睜眼的瞬間,她麵前的少年還和以前一樣,沒有變好看,也沒有變醜。


    還是那副有點兒討好她,又有點兒富家公子小任性的模樣。


    但她就是覺得,不一樣了。


    趙瑞華在這一刹那迸發出的真實感,使她無法再將其粗暴定義為《睡前小劇場》遊戲裏的npc。


    少年因為理想而瘋狂生出自我,激烈地對抗著這個被設定好了的世界。


    也衝擊並刷新著她的認知。


    她也在此刻正式與現代世界的“賈辛”割裂。


    她是孫耀華,中華民國第一年生人。


    所以,孫府後來的幾個孩子分別被起名“耀中”“耀華”“耀民”“耀國”。


    她曾享受這世界的綺麗虛榮,也冷眼旁觀其他人的落後愚昧。


    直至今天,她從來沒有正視過的“娃娃親”小表弟告訴她,他想與死神爭一爭。


    一位名為趙瑞華的少年,跳出設定,經過她的世界又走向自己的世界。


    這是……在石頭縫裏掙紮出的一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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