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當年桃花馬上威風凜凜,亂血飛濺石榴裙——”


    不過兩句入耳,孫耀華的心裏就好像突然被打開了一扇窗戶。


    “嘭——”


    一道光灑了進來,有朵花開了。


    如今,西風東漸的潮流之下,無論是名流們還是普通老百姓,都被裹挾進一種“亦中亦洋”的風尚裏去。


    既愛看戲又會說流利的英文,既喝土茶也喝洋酒,既穿西裝也穿旗袍……


    如何吸引更多的人關注到這場畢業匯演,將女性形象推到最前麵去,這是個值得她好好思考的問題。


    比起《梁山伯與祝英台》,她覺得《穆桂英掛帥》更適合作為畢業演出劇目進行表演。


    可形式要變一變的。


    話劇,話劇……


    要不改用戲劇形式?然後……再用英文演唱。


    中西女校的畢業匯演,一貫都會邀請業界名流來共同欣賞。


    而如此空前絕妙,聞所未聞的形式,不知道效果如何,可一定能賺足了噱頭。


    就以如今國人的自卑情結來看,外國啥都是好的。自詡新派時髦的先生小姐,必然會來湊熱鬧。


    那她圖什麽?


    圖出一口氣。


    憋悶到現在,她發現她好像不是無緣無故這樣難受的。


    從大姐姐去世開始,王姨娘聲嘶力竭的絕音。到看見大哥大嫂結婚,大嫂與眾不同的齊肩短發被遮蓋在華麗的頭紗下。再到母親與維芳阿姨拚盡全力,步步為營才掙脫出窠臼,獲得遠不及男人們但她們已經很滿足了的自由。


    還有很多。


    再早的時候,在她看見大伯父那一後院的妻妾時,在她親眼看到還沒去世的老夫人如何蹉跎大夫人的時候,在她的同學們不知哪個學期就不來了,一打聽是迴家嫁人的時候。


    這裏對人性的滲入奴化,對女性的蝕骨摧殘,是一點點叫她看出來的。


    而不是在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一眼就看清。


    所謂紙醉金迷,就是在歡笑安寧中,被無聲肢解……


    頓悟總是一刹那,或慢於身體的感知。她在銅官的一聲豪壯戲腔裏,幡然醒悟。


    天下苦難,她無力挽救。


    但至少,她可以掌握下個月底的演出。


    她希望能將《穆桂英掛帥》唱響在即將畢業的學姐們的典禮上,以蚍蜉撼樹之勢在當下的男權、強權世界,撕開哪怕隻是一條縫隙,足夠將光照進來就好。


    想通了此事,孫耀華一掃今日頹廢之氣,便大步流星地往東院走去。


    舞台搭好了,就差“看戲”的了。


    走上戲樓的時候,一場接近尾聲,正是高潮。


    銅官兒今日扮演的是穆桂英,他身量漸長,這些年的確是轉了角,可穆桂英是刀馬旦,他來也能架得住。


    此刻,他隻站在那兒,頭戴紅色七星冠風冠帽子,插著四道翎子,身著斜蟒靠,手拿馬鞭令旗。活脫脫一個巾幗不讓須眉的英勇女將軍形象,其智勇雙全,一腔一調都引得眾人為其叫好。


    是以沒人注意她的到來,黑黝黝的後腦勺齊齊對著她,差點兒都分不清誰是誰。


    好在大嫂的利落短發最是好認,在一眾按模子燙出來的卷發中格外清麗脫俗。


    “大嫂!”


    她悄悄溜去,停在她的右側蹲下。


    “嗯?耀華,怎麽了?”


    大嫂是盛京女子大學畢業的高材生,其實並不怎麽喜歡看戲。


    隻不過一家子都在,她也不好推脫。


    所以,本就不怎麽沉迷的她,才稍稍聽出些門道來,就被耀華拍了拍胳膊叫住。


    “大嫂,我大哥呢?我有事兒找他。”


    她來找的人,就是她大哥,孫耀祖。


    孫耀祖留學歸來後,便被派去了孫父曾經待過的部門,主要負責接待外賓,對外交往以及談判等工作。


    恰好打交道的人不是外國人就是社會名流,所處圈層為中上層,有錢有閑還特愛湊熱鬧。正好能拜托大哥幫忙多加宣傳,替她打廣告了。


    她還沒那麽異想天開要大哥幫她找人來,一個學校的畢業匯演而已,要大哥的人脈來,她自己也覺離譜。


    小廟盛不住大佛。


    由此打開名氣,擴大知名度才是要緊,真沒指望一炮而紅了。


    大嫂聞言轉了一圈,像是也才發現他不見的樣子,“咦?剛還在啊……”


    沒多想,就猜測道,“應該是迴去了,今日全府的人都在這兒了,你大哥應該也沒別的去處。”


    孫耀華點點頭,表示知曉了。


    “好呢大嫂,您繼續看哈,我自己去找他。”


    說罷,便不再打擾,徑直離開了。


    吳棠安被這麽一打岔,再看戲台,又出了情緒,接不上了。


    突然,心裏一動,朝剛才孫耀祖坐著的地方望去。


    發現竟然不止一個人走了。


    空了的兩張椅子在周圍座無虛席的擁擠中,格格不入。


    壞了。


    她心下一沉,去尋耀華。


    發現她也早已不見了蹤影,去找她大哥了。


    手掌裏沁出些許濕濡,心跳不止。


    想了想,還是下了決心,朝一旁聚精會神的大夫人悄聲說道,“母親,二妹剛有事找我去幫個忙,兒媳就先退下了。”


    大夫人脾氣和善,倒不怎麽為難她。


    自己淋過雨也不會將別人的傘也扯了,擺了擺手,就放她走了。


    她知道,年輕人都不受拘束,也不愛這些。


    祖兒不也早早就溜了。


    沒必要放了兒子,為難兒媳。


    想罷,也不再分心,又將注意力投向了台上。


    “好——”


    排山倒海的叫好鼓掌,隆咚嗆嗆嗆嗆——


    這場接近了尾聲。


    而一個驚天動地的秘密,又在黑夜中被人撞了個正著。


    孫耀華經常來大哥的院子。


    一個是大嫂性格好,思想新派,和她說得上話。


    另一個,也是因為和大哥親近。


    以前大哥在英國留學時,就一直和她們住在一起,都是當和孫耀中一樣的兄妹相處的。


    所以,她想當然地就順著記憶來了。


    隻是今晚這院子過於安靜了些,想必是和東院設台有關,不論少爺小姐還是丫鬟仆人都去那兒聽戲了。


    孫府沒了老夫人坐鎮,大體還是寬容了許多的。


    先是去了書房,她以為大哥著急迴來或許是在辦公。


    可找了一圈兒都沒人。


    喊了幾聲也沒人應答,好像不在。


    這就奇了怪了。


    這般想著,她也沒必要繼續留下等著,大晚上的一個人,也怪嚇人。


    所以,她才原路返迴了沒幾步,在聽到不遠處被樅木虛虛掩映著的涼亭裏發出動靜時,她差點兒魂都要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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