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告別一臉欣慰的無了方丈後,朝輕以昭王的身份弄來一架六駕馬車,帶著李相夷,不,李蓮花,光明正大地離開普渡寺,前往雲隱山。


    當他們走完一半路程時,四顧門解散的消息已傳遍江湖,隻留下一個江湖刑堂百川院。


    但有一件事勉強算的上欣慰的,那就是幾乎七成的四顧門舊部都留在了百川院,並未各自散去。


    “……傳信給百川院,既然四顧門已散,那與朝廷的盟約便得重新簽訂。我監察司斷然不會同叛徒成為盟友!”


    一名監察司親事收好蓋有指揮使大印的書信,起身前往百川院。


    而在他離開後,馬車中佩戴麵具的青年摘下了麵具,本想說些什麽,最後卻還是一笑了之。


    朝輕對此表示滿意:“扁州城可是我的封地,我為自己的損失商討一二不過分吧,隻是送去一封書信已經很給他們麵子了。”


    是啊,隻是送了一封蓋著昭王金印的書信,又送了一封蓋著監察司指揮使大印的書信。


    撫上那與往昔已有些細微差別的蒼白麵龐,朝輕心中有著心疼,語氣卻是堅決。


    “雲彼丘對你下碧茶之毒,你認為他是被角麗譙蒙騙後的糊塗之舉,我不反駁你;但在我這兒,他現在就是一個愚蠢眼瞎,背信忘義的好色之徒!”


    所以,她寫了兩封書信。


    百川院要是想讓雲彼丘苟活,她沒意見,隻是一死,太便宜雲彼丘了。


    但要是想讓雲彼丘還能坐著尊位,保著名聲,也要掂量掂量自己有沒有這個本事。


    “我記得如今百川院在的那塊兒地方是天機山莊的土地,你說我去找何莊主買下來如何?”


    李蓮花笑道:“不是你說他們賺的每一錢銀子裏都有你的一份,何必再左手倒右手,右手倒左手的買下來。”


    “也是。”朝輕翻身躺在李蓮花的腿上,閉眸假寐:“何莊主和她的夫君方尚書可都是個妙人,日後再買也來的及。”


    李蓮花“嗯”了一聲,便不再說話。


    隨著朝輕的氣息逐漸平穩,李蓮花眼眸中溢滿了心疼,虛虛撫過朝輕眼底的青影。


    這幾日他知道了很多事。


    過去的兩年間,朝朝可是將時間利用到極致,日日奔波勞累,歸來後又是馬不停蹄地去普渡寺尋他,處理東海一戰的爛攤子,至今才鬆的口氣。


    他欠朝朝的,實在太多了。


    經此一劫,當初他們定情時的冷戰早已於心照不宣間結束,因為對錯與否,時間已給出了結果。


    所以在路上這段時間,李蓮花和朝輕之間的氣氛也是越發融洽,不見絲毫分別兩年的疏離生澀。


    兩刻鍾後。


    “花花,我忘了問你了,東海一戰你和笛飛聲誰贏了?”朝輕睜開雙眼,眼底殘存著些許睡意,伸手抓住李蓮花的手指把玩。


    李蓮花如今對“花花”這個稱唿已是習以為常,比蓮花還順耳:“當時我雖中碧茶之毒,但有藏鋒相助, 最後也是戰得平手,一並墜海。”


    “那還是你厲害些,也不知道笛飛聲現在躲在哪兒,金鴛盟現在也是四分五裂。”


    想到調查的情報中,金鴛盟中有人同南胤聯係密切,朝輕就忍不住冷了語氣:“監察司正在抓捕曾經為禍百姓的金鴛盟弟子,要是讓我逮到笛飛聲,我非得撬開他的腦子,看看裏麵是個什麽構造。”


    分明是和四顧門不相上下的江湖勢力,他這個盟主當的可比她家花花差多了。


    李蓮花語氣複雜:“他,應當也沒死,就是不知道躲在哪裏養傷,我如今隻希望能尋到我師兄骸骨,將他帶迴雲隱山安葬。”


    馬車中陷入沉默,在李蓮花察覺異常前,朝輕坐起身來,抵住額頭:“你還是先養好身子再說,等婆婆見了你,不知道有多心疼呢。”


    想到許久未見的師父和師娘,李蓮花也是十分思念:“放心,既已許諾,定然不負。”


    那就好,到時候真又是一輪打擊。


    半月後。


    一行人終於到了雲隱山下,正巧也是該往雲居閣送物資的日子。


    朝輕屏退其餘監察衛,自己和李蓮花拎著滿手的東西向著山上走去。


    “朝朝你雖未正經拜師,但對師父和師娘遠比我孝順的多。”經過這一路調養,李蓮花的麵色也不再蒼白如紙,若不是還披著大氅,誰能想到這人兩月前還幾近瀕死呢。


    “小時候要不是婆婆撿了我迴去,等皇室找到我時都不知是什麽境況了。”朝輕向著李蓮花眨了眨眼,順便將手上的藥包往後藏了藏:“再說了,如今那也是我的師父和師娘。”


    李蓮花麵帶薄紅,言語間卻是不容轉圜:“無論如何,我都會拚盡全力獲得朝朝家人的認可。”


    “那你可要好好修養,到時候我帶你迴京。”


    要不是京城遙遠,於傷勢不利,朝輕也不想先帶李蓮花迴雲隱山;但她最多還有一月就得迴京述職,別的地方她也不放心,隻能將人送到這了。


    待走過迷霧陣後,出現在兩人眼前的是一變化無窮的劍陣。


    李蓮花隻當是師娘又研究了什麽新陣法,剛想抬步進入時卻被朝輕一手拉住。


    “怎麽了?”


    朝輕歎了口氣:“婆婆布下的這個陣沒有巧路,你跟著我走。”


    巧路,就是專供他們師門行走的路線,憑著同出一源的內力可以更快地走出陣法。


    李蓮花察覺到了些許異常,但朝輕已牽著他走入劍陣,破陣不宜分神,他也隻好閉嘴。


    師父師娘不是喜歡麻煩人的性格,這等威力的劍陣也未曾見師娘在雲隱山布置過,還有朝朝手中的……是藥包嗎?


    走出劍陣,迎接二人的便是精神抖擻的芩婆:“朝朝,你來了。這是……相夷,你的容貌怎麽?”


    見師娘如此精神,李蓮花也稍稍放心,將手中物資放置一旁後,開始同芩婆解釋起了他的經過。


    即便已省去許多細節,卻也足足說了一盞茶的時間。


    芩婆難掩心疼:“要是讓你師父見到了,不知會氣成什麽樣子。”


    “我做錯了事,師傅教訓我也是應該的,說不準見我這副樣子還能下手輕些。”


    李蓮花四下張望一番:“師父是下山打酒去了?”


    芩婆無言,將李蓮花和朝輕帶去了後屋,屋內幹淨整潔,還飄著股淡淡的藥香,漆木山躺在床上,若非唿吸緩慢,怕是隻會被當做熟睡。


    待聽完來龍去脈後,李蓮花已是滿目猩紅,握住床邊的手在木板上抓出道道血痕,偏頭吐出一口淤血:“……是我害了師父。”


    若非他認為單孤刀死於金鴛盟三王之手,喊出與金鴛盟不死不休的口號,也不會有東海大戰!師父也不會被單孤刀趁虛而入,不得不陷入休眠。


    芩婆似是早就知道李蓮花會這般說,拿出一些舊物放在兩人麵前:“相夷,這並非你之責,是我和你師父誤將豺狼當做綿羊,好在一切都還有挽迴的餘地。”


    李蓮花雖是滿心悲痛,卻也認出那些舊物中都是他幼時送給單孤刀的東西,不少都是他親手所做。


    掰斷的木劍,滿是嫉恨的刻痕,撕碎的布袋……


    嗬,竟然是他,從未看清過自己的師兄。


    “這是萱妃的遺信?”朝輕將那封泛黃的書信拿起翻閱,很快她心中的一些個疑問都有了解釋:“怪不得單孤刀能同金鴛盟合作,還能用出人頭煞這種失傳已久的痋術。”


    見李蓮花眼底血色隱有蔓延之勢,朝輕擒住他的手腕為他輸送內力:“別多想,憑笛飛聲的腦子和性格,想不到也不屑這般作為。”


    芩婆也在一旁幫襯:“當初我和你師父同萱妃後裔的人家乃是舊識,他家被人上門尋仇,我和你師父到時卻已滿門皆亡,而你和單孤刀當時就在那戶人家附近的破廟棲息,想來也是那個時候被單孤刀撿了信物迴去。”


    “怕是這信中提到的術師後人也沒想到自己找到的是個假貨。”


    接下來,朝輕和芩婆你一言,我一語將李蓮花的注意力移開。


    涉及複國之事,縱使有朝輕在,芩婆也不願讓李相夷牽扯其中,何況當初南胤滅國,也有邪術反噬的原因。


    當初李家夫婦也是希望自己的孩子好好活著就夠了,至於那些過往,就讓它隨風逝去,掩於黃沙之下吧。


    李蓮花很快就精力不濟,被芩婆親自押迴了房間歇息,而朝輕把李蓮花吐出的淤血收入一個瓶中後,便將那封遺信徹底銷毀在這世上。


    “朝朝。”


    朝輕抬頭同芩婆對視,不避不讓:“婆婆,就讓他們以為自己找到的是真人吧。靠著單孤刀一人,怎麽能這麽快就研製出人頭煞來。這些術師後代在其中肯定出了不少力。”


    即使是失敗的人頭煞,也起碼是經過了十餘年的試驗,其中更是不知有多少人慘死。


    依著她家花花的道德感,屆時不知道又給自己攬什麽責任上身。


    等她尋到業火母痋,將其徹底摧毀,日後再尋得機會使其陰謀敗露,在大熙眼中,南胤皇室和大熙皇室的唯一血脈就是真的消失了。


    “你做的很對,打算何時迴京?”


    朝輕拿出裝有忘川花的匣子:“再過幾天他就可以服下忘川花了,到時候我就歸京。”


    術師,風阿盧。


    好巧,當初被盈妃借用的男人也是個術師。


    知道萱妃自認來大熙和親是屈辱萬分後,朝輕就不吝嗇以最大的惡意去揣摩這些人了。


    要是自己的幼子在複國途中不幸隕落,南胤皇室的後代坐不上大熙皇位,那讓南胤術師的血脈坐上,也是個不錯的法子。


    畢竟當初南胤就是靠著術師煉製的痋術滅了西南七邦的。


    看來迴去後她得多翻閱下宮中關於盈妃的記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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