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飯過快易生胃病,這道理進忠知道,但當差要緊,保住了腦袋前途了才有時間去想這胃病的事。


    饒是他放慢了速度,嬿婉吃了還不到一半時他就已經吃完,用茶水漱了漱口後道:“令主兒,嘉貴人住的上下天光離您這兒遠了些,她遇喜也五個月了,想必不會再來擾您了;她要是厚著臉皮上門,您也甭搭理她。”


    要不是令主兒謹慎,他也發覺不了這位玉族貴女竟然是吃人不吐骨頭的毒蛇,瞧著皇後、貴妃、純嬪一個個被她耍的團團轉。


    可這嘉貴人到底在想什麽呢,即便是滿宮的阿哥們都薨了,還有直係的宗室子弟,這混了外族血統的皇子隻會是皇上萬不得已的選擇;就算真到了那一步,皇上又怎麽不會疑心嘉貴人。


    如今六月中旬,令主兒這一胎也有七個月了,任牧說懷有雙胎的婦女基本上都會早產,他隻能幫令主兒保到八月,那時龍胎勢必要出生了。


    所以這段時間最為緊要,禦膳房送的魚蝦是幹淨的,那嘉貴人勢必有其他陰招等著。


    “這天然圖畫如此涼爽,我也不想出去受熱。嘉貴人嘛,或許會從我生母楊佳氏上使勁兒,楊佳氏的性子的確惹禍”


    “又或者想法讓我早產,雙胎常懷不足月,任牧說我在八月裏生產,可前麵還有七月十五的鬼節;不然就是我生產時動手,任牧隻診出我肚子裏有一個是阿哥,另一個卻不知道,要是來個龍死鳳生,又能討什麽好;還有貴妃那她也不會閑著。”


    皇後年歲尚好,因為儀嬪的事不太想撫養皇子,又有二阿哥的病況起伏不斷,已是心力交瘁了;而素練也被蓮心排擠的退射一地,嘉貴人就隻能往貴妃那兒使力了。


    這一樣樣讓進忠聽得是膽戰心驚,偏可能被用這法子暗害的人卻是淡然依舊。


    嬿婉摸著自個兒的肚子:“再有半月,楊佳氏估計就要進園子來了,這件事在皇上那兒還差最後一把火,這把火我自個來;欽天監那兒如何了?”


    “您就放心吧。奴才拚了命也不會讓您的孩子被別人搶了去,更不會讓小主子們去擷芳殿那種冷地。”


    嬿婉伸手捏住進忠的耳朵,語氣不善:“不拚命你就做不成了,嗯?


    扭住耳朵的手並未用力,進忠卻連連叫痛:“辦得到,辦得到。令主兒可千萬別動氣,等晚上皇上會來陪您用膳,您先好好歇會兒。”


    “嗯。下迴再讓我聽見這話,我就給你將耳朵擰下來。”


    進忠領了‘威脅’後退了出去,領著任牧向著九州清晏走去:“該怎麽說你知道吧。”


    裝了一肚子飯食涼茶的任牧:“知道,進忠公公放心。”


    他剛到手的宅子還沒暖鍋呢,當然管得住這張嘴。


    “公公,之前江與彬問微臣,說有沒有辦法進冷宮?”


    “冷宮有人給他傳話了?”


    “這個沒見,似乎是他自己想去的。冷宮陰濕,蛇蟲鼠蟻又多,在那得了病最是折磨。”


    進忠從懷裏掏出兩枚薄荷葉嚼碎了咽下:“倒是個情種。讓他等著吧,迴頭皇上找人給烏拉那拉氏診脈,會有人推薦他的。”


    “好。”


    掐著皇上午睡醒來的時辰迴了九州清晏,進忠領著任牧進去:“皇上,奴才迴來了,任太醫正在外頭候著呢。”


    九州清晏涼爽舒適,弘曆這一覺睡得也是舒服,寢衣外披著件外袍:“讓他進來吧。令嬪可還好?怎麽迴來這麽晚啊?”


    “迴皇上的話,奴才去時天然圖畫的人說令嬪娘娘正在小憩。奴才想令嬪娘娘可能是路上累著了,便等娘娘醒了才讓太醫去診脈,請皇上恕罪。”


    弘曆想到令嬪那大的嚇人的肚子,心中微歎,若非令嬪這一胎畏熱的緊,他倒是想讓人留在宮裏更安穩些:“起來吧,你也是用心了。”


    “謝皇上。”


    此時任牧走進來,同弘曆行禮後起身迴話:“令嬪娘娘胎相平穩,微臣以為不過兩月龍胎便要降生,隻是令嬪娘娘近來似有憂思,雖還未影響龍胎,恐來日生產艱難。”


    弘曆圾著鞋走到窗前:“皇後提出接她母親入園本是好意,卻不知她母親不慈,令嬪又一向尊上友下,唉。”


    “進忠,讓禦膳房晚上多備些滋補菜肴送去天然圖畫。”


    “是,皇上。”


    而一旁的李玉上前一步開口:“皇上,欽天監監正已在外候著了,您看是否讓他進來?”


    弘曆想起自己出宮前的確讓欽天監夜觀天象:“讓他進來吧。任牧,以後你每日都去天然圖畫為令嬪請脈,有什麽不好立刻來報。”


    “微臣領命。”


    任牧退出去後,李玉讓監正進來,又讓進忠去外頭守著去。


    進忠聽話地走到廊下守著,這兒比紫禁城裏強的多,養心殿的廊下一到夏日就是熱浪滾滾,可皇上又喜歡涼爽,這進出時一冷一熱的,那還不如一直熱著呢。


    還是圓明園好啊,寬敞,涼爽,令主兒也能睡得好多了。


    “忠哥,您趕緊去吃飯吧,早上您就隨意對付的兩口,這兒我幫您盯著。”進守如尋常當差一般挪到進忠身邊。


    一說到吃飯進忠就撐得慌,要不是嚼了兩片薄荷葉,他這會兒唿吸都是牛肉味的。


    “我吃過了。以後嘉貴人那兒的消息每一條都告訴我,還有內務府那邊新選給令主兒的接生姥姥和乳母的家人幹係都讓進保給我調查清楚了。”


    “是。”


    進守心裏忍不住咂舌。


    令嬪娘娘身懷雙胎,這內務府給令嬪娘娘選的人時本就謹慎小心,結果每次都能被進忠挑出毛病來,再想辦法換人,還不能被人察覺異處。


    這換上一次已經夠麻煩了,他們忠哥可是換了七八次了,這迴滿意了,還要查人個底調,嘖,感覺盯著啟祥宮的活還是件好差事呢。


    傍晚時,因著奏折早些批完,還未到晚膳時分,弘曆便去了天然圖畫。


    還未到天然圖畫,陣陣琴聲穿萬竿翠竹而出;院內,茂盛宛如遮天的梧桐樹下有美人席地而坐,一架通體玄黑的古琴橫於膝上,流暢琴音自此而出。


    弘曆製止了周圍宮人的行禮問安,待一曲畢後,撫琴的美人睜開雙眼,看到立於眼前的弘曆時,作勢要起身行禮:“臣妾給皇上請安。”


    “不必行禮。春嬋,扶著你們主子些。”等嬿婉站起來後,弘曆問道:“怎麽在樹下撫琴,要是吹了風該如何?”


    “墊著軟墊呢。您說晚上要來臣妾這兒用膳,臣妾就想起上迴您教給臣妾的琴曲,想著先練習一番。這裏涼爽,樹下又有樹蔭,沒想到讓皇上看笑話了。”


    兩人坐在圓桌旁,宮人們端著各類菜肴魚貫而入,不一會兒桌上就擺滿了。


    “怎麽能這麽說呢。你初接觸古琴,就能彈出琴曲意境,朕能聽出你是下過功夫的,韻動有律,何來笑話一說。”弘曆讓身邊的進忠給嬿婉盛一碗銀絲羹:“朕聽說你近來體熱,特地讓禦膳房做了這道湯來。”


    “多謝皇上關懷。”


    嬿婉喝了兩口湯羹後吃到一顆蓮子,蓮子心被禦廚用竹管去除,塞了些鮮肉進去,吃起來既有肉香又不膩人:“禦廚好巧的心思,一點蓮子芯的苦味都沒有。”


    “蓮子芯清苦,也常被世人寓為慈母苦心。方才你彈的《漁舟唱晚》雖意境廣遠,卻難掩失憂愁。令嬪啊,你若是不想讓……”


    嬿婉連忙站起,作勢要下跪相求:“皇上,臣妾想見臣妾額娘的。”


    “進忠,扶住令嬪。”弘曆讓正給他布菜的李玉將那道銀絲羹撤下去:“你呀你,朕就說了一句。你自己什麽身子不知道嗎?”


    “皇上恕罪!”嬿婉被進忠和春嬋扶迴圓凳上,用帕子拭了拭眼角的淚珠:“臣妾至今還記得入宮前額娘曾塞給臣妾的一塊蓮子糖,那糖有些苦澀,可臣妾當時是那樣歡喜。”


    “不瞞皇上說,臣妾幼時家貧,甜食難得,往往隻有弟弟佐祿能吃;後來入了宮,額娘遞信時隻是管臣妾要銀子,臣妾是怨過,甚至不給家裏送銀,自個兒拿去求掌事姑姑給換些輕巧的差事;可每每想到那塊蓮子糖,臣妾又想著,額娘或許也記掛著臣妾呢……”


    說到這,嬿婉已是淚如雨下,連妝容都花了些,看著狼狽極了,卻引得弘曆心軟。


    當年他獨自住在園明圓受人欺淩時,也曾如此怨過他的生母;可一想到她為了誕下他而丟了性命,又忍不住思念她,他連自己生母是何模樣都不知道啊。


    為了走到這九五至尊的位置上,他改了玉牒,認了太後為母,灑掃侍奉,戰戰兢兢。


    可他的生母李金桂也成了眾人明麵上提都不敢提的名字。


    弘曆將還在啼哭的美人摟進懷裏:“你思念家人,何錯之有,仔細著腹中的兩個孩兒才是。”


    嬿婉從弘曆懷中起身,麵帶薄紅:“讓皇上見笑了,請容臣妾去梳洗一番再來陪皇上用膳。”


    弘曆鬆開了手,嬿婉被春嬋和瀾翠扶著朝內間走去,等那纖細背影消失在竹屏之後時,弘曆沉下臉色:“李玉,你去查一查令嬪的母親楊佳氏,還有她那個弟弟,朕聽令嬪說她弟弟是在讀書的,看看學業如何。”


    “是,皇上。”


    進忠站在李玉身後宛如影子般悄無聲息,可心裏早就琢磨開了。


    令主兒這迴提起當年調換差事的緣由,毫無演戲的痕跡,想必皇上往後即便知道了,也隻會以為是太後她老人家心機深沉,令主兒不過是被利用的棋子了。


    可太後在後宮這些年也不是白混的。


    嬿婉並未花費多少時間重新裝扮,洗去淚痕後抹了些護膚膏脂就出來用膳了,雖無先前那般精心裝扮的驚豔,卻也有著天然去雕飾般的純真之美,落在弘曆眼中可就成了令嬪為了多與他待一會兒的表現。


    令嬪的性子柔真,人也聰穎好學,要是將兩個孩子留在她身邊教導也不錯,畢竟他與令嬪都經受過少時與生母分離之苦。


    欽天監監正不也說了,南鬥大亮,兩顆小星落入天機,似傘;鬥宿向榮,要是強行分離,恐有破生榮枯之相。


    弘曆親自舀了碗湯遞給嬿婉,換來美人真摯喜悅的笑容,心裏舒然了。


    令嬪雖出身卑微,但先是因救了儀嬪的龍胎而成為他的嬪妃,隨後自個兒又懷上雙胎,定是有福之人,至於其他的,他多教導下就好了。


    嬿婉知道有些事是成了,捧著那碗湯喝的越發歡實,陪皇帝吃飯雖然演戲累了些,但她能吃的多啊。


    就這一碗湯,半碗都是好料,往日春嬋她們哪裏會給她舀這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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