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西小區,陸家。


    陸濤的父親陸中梁今年五十一歲,中等身材,四方臉龐,鬢角的頭發略微禿進去一些,眉毛濃黑而整齊,隻是一雙眸子毫無光澤。


    書房中的櫃子上,擺滿了陸中梁各個時期的留影。


    照片中的陸中梁意氣風發,頭發一絲不苟,整個人精氣神十足。


    與如今的模樣比起來,簡直判若兩人。


    自從退居二線後,陸中梁仿佛蒼老了二十歲,曾經的滿頭黑發已經白了大半,筆直的腰杆也彎了下來,臉上有著很長的胡茬,右手指尖顏色黑黃,是常年抽煙留下的痕跡。


    在陸濤入獄之前,陸中梁是從來不吸煙的。


    書房內,陸中梁聽到陸江的聲音,放下了手中的《資治通鑒》,抬頭問道:“時間這麽晚,你不迴自己家,怎麽來我這了?”


    “單位有案子,人手忙不開,讓我過去了一趟,結果等我到了,發現是報假警的。”


    陸江找借口搪塞了一下,拿起暖壺過去給陸中梁添著水:“這個時間老婆孩子都睡了,大人還好說,但孩子如果被吵醒,得鬧一整晚。本想著來您這休息一下,沒想到您這麽晚還沒睡。”


    陸中梁端起泡著廉價花茶的陶瓷杯:“本來要睡的,但你媽說心髒不舒服,我這個人睡覺太沉,怕她出現意外察覺不到,心裏裝著事情,也就睡不著了。”


    陸江有些心疼的迴應道:“爸,我媽身體是不好,但您總這麽熬著也不是迴事啊!”


    “沒事,年紀大了,覺少。”


    陸中梁放下茶杯,又拿起了桌上的紅塔山香煙:“你最近怎麽樣,工作還順利嗎?”


    陸江本想勸父親少抽煙,但猶豫了一下,還是掏出打火機,上前幫忙點燃:“我挺好的。”


    陸中梁笑了笑:“好什麽好啊,我自己的兒子我了解,你是一個有抱負的人,刑警學院畢業的尖子生,怎麽會甘心做一個戶籍警呢?”


    陸江擠出了一個笑容:“爸,我現在真挺好的,戶籍警不用加班,每天到點就走,還能有時間陪陪老婆孩子。”


    “小江,你說爸是不是錯了?”


    陸中梁看出大兒子的強顏歡笑,呢喃著說道:“陸濤出事那年,我正在調查下麵的一個鎮委書記,他家裏有個親戚,在市委做秘書!當時他家裏的親戚托人找到我,說我如果能高抬貴手,可以給陸濤判緩刑,還能把你調到市局工作。如果我當時答應了他的條件,對方就不會借著小濤的事情對付陸家,我不用退二線,你也不會如此……”


    “爸,您不會的。”


    陸江搖了搖頭:“我了解您的性格,哪怕時間可以重來,讓現在的您站在當時那個位置上,您也不會這麽選擇的。”


    “為了自己,我當然不會,但為了你們,我不確定。有時候看著單位其他人的子女,要麽仕途一帆風順,要麽經商如魚得水,或者被送去出國深造,我也在想,為什麽我的兒子這麽優秀,卻比他們差了那麽多。”


    陸中梁深吸了一口煙:“我對得起國家,對得起黨,但我對不起你……我這個父親,不稱職啊!”


    “我從未覺得您對不起我!反而是您的做法,讓我心裏感覺踏實,連睡覺都比別人香!”


    陸江看出父親的惆悵,思考了一下說道:“爸,其實我前幾天碰見小濤了。”


    陸中梁拿煙的手在空中停頓了一下,繼續吸煙,沒有作聲。


    陸江繼續說道:“他出獄之後,在街上蹬三輪,因為打架進了派出所。對方是幾個社會渣子,我覺得他應該還跟那些狐朋狗友有來往。”


    陸中梁依舊不語。


    “那天我把話說的挺重,應該是傷到了他。”


    陸江歎了口氣:“雖然小濤不爭氣,但我知道我媽心裏一直在惦記他,要麽我讓他迴來一趟,見見我媽?”


    “算了。”


    陸中梁終於開口,斬釘截鐵的說道:“我已經跟他斷絕了父子關係,他的死活與我無關。”


    陸江見陸中梁動怒,聲音越來越低:“爸,親情這東西,是割舍不斷的,我知道您心裏也一直惦記他……”


    “我了解你,同樣了解陸濤!他在骨子裏就是一個帶著匪氣的人,哪怕進過監獄,他依然不會安生!”


    陸中梁並未否認陸江的話,一支煙燃盡,很快又點上了一支:“他不迴來,你媽隻是想,萬一迴來了,哪天又惹出禍端,想瞞都瞞不住!你母親的身體狀況一天不如一天,醫生再三叮囑我,不能讓她再受到刺激了!”


    “我明白了。”


    陸江聞言沒再多說:“那我明天告訴我媽,就說陸濤去南方打工了。”


    陸中梁沒有接話:“時間很晚了,你去休息吧。”


    陸江見父親下達了逐客令,乖巧的站起身來:“哎,那您也早點睡。”


    書房內,煙霧繚繞。


    陸中梁一個人呆坐許久,打開書桌的抽屜,拿出最下麵的一本書,翻開後取出了裏麵的一張老照片。


    照片是陸中梁被調到蘇區工作,舉家搬遷時,在皇姑區的老房子門前拍的。


    那一年陸江六歲,手裏抱著一把木頭槍,陸濤剛剛出生不久,被繈褓裹得嚴嚴實實。


    一家四口站在磚瓦房前,燦爛的笑容中,寫滿了對新生活的向往。


    陸中梁凝望許久,最終落下一聲歎息。


    ……


    報春街。


    一家小旅社的房間內,趙豐年光著腚坐在電熱毯開到最高檔的被窩裏,連續喝了兩杯熱水,這才感覺自己恢複過來了一些,看著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的凍痕,感激的向陸濤說道:“小兄弟,今天多虧了你們出手幫忙,不然李繼峰這個王八蛋,還不知道要怎麽搞我呢!”


    陸濤坐在對麵的床上,開門見山的問道:“我帶你迴來,不是為了聽你感謝我的,你之前對我說,能幫我對付李繼峰。”


    “還沒自我介紹!鄙人姓趙,趙豐年!在東陵區汪家鎮開了一家洗砂場!”


    趙豐年對陸濤解釋道:“我不是社會人,在社會上也沒啥朋友,你想讓我幫你打仗,我肯定做不到,但是你如果能解決掉我和李繼峰之間的糾紛,我可以給你錢!”


    陸濤皺起了眉頭:“你所謂的合作,就是戳傻狗上牆,自己躲在背後,讓我去做出頭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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