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逼仄洗手間的隔間內,洛霜攤開微微顫抖的手掌,那四片原本完整的赤紅色肉片,此刻已被她捏得糜爛不堪,不成形狀。


    她將肉糜丟進馬桶裏。


    “撲通” 一聲濺起小水花,那坨肉糜在水中晃動了一會便沉了下去。


    隻見手掌上還黏附著星星點點的紅色碎末,一股強烈的惡心感瞬間湧上心頭,洛霜差點就要吐出來。


    她慌忙從旁邊抽了三四格衛生紙,用力地擦拭著。


    白墨寒沒有告訴她這是什麽肉,她看著就不像什麽好東西,所以也不敢追問,隻是默默地將這幾片東西帶出了包廂。


    十分鍾之前,在靜謐的包廂裏,白墨寒讓洛霜幫他一個忙。


    他的聲音從屏風後麵幽幽傳來:“幫我把這幾片肉帶出這裏,找個地方處理掉,別讓人發現。”


    洛霜滿心疑惑。若是不想吃,點菜時避開不就好了嗎?


    她繞過那扇精致的屏風,朝著白墨寒的方向走去。


    當她的目光落到桌麵上時,不禁愣了一下。隻見諾大的桌麵上,除了那孤零零擺放著的四片肉外,再無其他任何菜品。


    這是……剛才對她的求救視若無睹的紅衣服務員手上端著的東西。


    “這是什麽?” 她忍不住開口問道。


    白墨寒眉頭緊鎖,眼裏滿是嫌惡,目光剛觸及桌上的肉,便立刻別過頭去,仿佛多看一眼都會令他難受。


    “幫我。”


    他眼裏那種陌生的無助與懇求,讓洛霜心頭猛地一顫,鬼使神差地就點頭答應了。


    “來。” 白墨寒輕聲喚道。


    洛霜順從地跪坐在他的身旁。


    緊接著,她的左手被輕輕托起,白墨寒拿起筷子,將四片肉一下夾到她的手心。


    肉片冰涼黏膩,她的手臂上瞬間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白墨寒持筷的手竟然在微微顫抖。


    就這麽簡單的一個動作,他已額頭滲汗、牙關緊咬,像是在極力隱忍某種難以承受的痛苦。


    洛霜也不由自主地皺起眉頭,心中泛起一種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


    白墨寒迅速地將她的手指蜷起來,眼神中難掩地焦急,催促道:“快走,別讓人看到你從這裏出去。”


    洛霜緊緊握著手中的肉片,隻覺得一股寒意從掌心直往上冒,讓她頭皮發麻。


    白墨寒的神情也讓她擔憂,他平日裏總是冷臉示人,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難道是真的有什麽苦衷?


    -


    這次,洛霜很快就找到了洗手間。


    她的步伐急促而慌亂,一鑽進隔間便迅速將門鎖扣上。


    迫不及待地將那一直緊緊攥在手心的“燙手山芋” 丟進了馬桶裏。


    沒一會,紀芸的聲音就在門外響起,“洛霜?你在這裏嗎?”


    她見洛霜許久未迴,心中不免有些擔心,便出來尋她。


    “我在這兒呢。” 洛霜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鎮定自若。


    她慌亂地將那幾張已經被擦的皺巴的衛生紙也一並扔進了馬桶,按下衝水按鈕。


    看著水流迅速旋轉著消失不見,直到確認那些肉片已經被徹底 “毀屍滅跡”後,這才鬆了一口氣。


    她緩緩地做了幾個深唿吸,然後自然地走出了隔間,鎮定地走到洗手台前,擠了一些洗手液仔細洗手。


    紀芸似乎很焦急,她上前一步,問道:“你沒事吧?怎麽這麽久?”


    洛霜抬起頭,目光透過鏡子與紀芸的眼神交匯,她淡淡地微笑著,從容不迫地迴答道:“剛剛在外麵遇到了一位高中同學,我們聊了一會兒。”


    她見紀芸鬆了一口氣,眉頭卻依舊沒有舒展開來,心裏覺得她未免有點太小題大做了,便開玩笑地說:“我又不是小孩子,就出來上個廁所,還能走丟不成?”


    紀芸聽到這話,身形明顯頓了兩秒,隨後,那原本緊繃著的肩膀才緩緩放鬆了下來。


    一抹淡淡的輕笑在她唇角漾開,那笑容裏隱隱帶著一絲過度緊張的自嘲,她說:“走吧,我送你迴家。”


    洛霜折迴到包廂裏取了自己的包包,待她再出來時,遠遠便望見了看白墨寒漸行漸遠的身影。


    他背脊如鬆,步伐沉穩,神色平靜自然,看不出絲毫異樣。


    -


    白墨寒的車駛入別墅,輪胎與地麵摩擦發出輕微的聲響,尚未完全停穩,白逸雲便急不可耐地衝上前去,扯著嗓子高聲催促道:“快快快!立刻準備!”


    客廳早已搭好了一個微型無菌棚,洗胃所需的一應設備已備齊,負責操作的醫生在助手的輔助下,穿上了手術服,戴上橡膠手套。


    白墨寒的聲音不疾不徐地從拐角處傳來,“都撤了吧。”


    白逸雲匆忙幾步向前,眼睛緊緊地盯著白墨寒。


    隻見他麵容舒緩,神色悠然,沒有一絲一毫的痛苦或異樣,這與想象中的截然不同。


    突然,白逸雲像是受到了極大的驚嚇,不禁捂住嘴巴,瞪大眼睛,驚唿出聲:你……該不會是……上癮了吧?”


    話一出口,他自覺一陣反胃。


    白墨寒聽到這荒謬的質問,冷冷地剜了他一眼,沉聲說道:“我沒有吃。”


    “沒吃?”白逸雲的臉上滿是狐疑之色,亦步亦趨地隨著白墨寒的腳步走向島台,嘴裏仍不住地追問:“那你是怎麽出來的?不會被發現嗎?”


    白墨寒從容地給自己斟了一杯清水,輕抿一口,待放下水杯後才緩緩開口:“是洛霜幫了我。”


    “小白兔?”白逸雲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樣。


    白墨寒刪繁就簡地說洛霜恰好出現在 “鮨源”,形勢所迫,便讓她把那幾片 “黑肉” 帶出去處理掉了,他這才得以順利脫身。


    白逸雲聽完,長舒一口氣,也有了開玩笑的興致,嘴角上揚:“這麽說來,小白兔可真是你的救命恩人呐,這不得以身相許?”


    白墨寒的腦海中浮現出方才在包廂裏,洛霜喚他作 “老公” 時的模樣,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一抹淺笑。


    這笑意被白逸雲眼尖地捕捉到,他頓時來了勁,嚷嚷著:“喲,你肯定還有什麽事情瞞著我沒說!”


    白墨寒沒搭理他,轉身就往無菌棚那兒走。


    白逸雲哪肯輕易放過他,連忙緊追了幾步,嘴裏依舊不依不饒地:“不得了咯,老樹開花咯。”


    白墨寒用手指挑開無菌棚的簾子,目光朝著裏頭掃視了一眼。


    他暗自慶幸,還好沒有吃下那惡心的東西,也多虧了洛霜在那。


    他驀地想起周齊禮,眉頭不由得皺起,抽迴手指,簾子頓時落下,發出輕微的聲響。


    白墨寒轉頭問堂弟,“周齊禮這個人,你熟嗎?”


    白逸雲搖搖頭,臉上的表情帶著幾分不以為意:“不熟。不過他風評可不怎麽樣。”


    周齊禮年紀比他們要小一些,平日裏的社交圈子也與他們也大相徑庭,自然玩不到一塊兒去。


    不過竹霧市這些世家子弟,即便彼此之間沒有深交,也都互相知曉一二,周齊禮的那些混名,白逸雲多多少少也有所耳聞。


    “怎麽突然問起他了?” 白逸雲有些好奇。


    白墨寒臉色一沉,他的聲音低沉而冰冷:“周齊禮當時也在那裏。”


    而且日料店的服務員竟對洛霜的求救視而不見,這一情況實在是太過蹊蹺。


    一般來說,有顧客出事,餐廳方麵肯定會擔心擔責,而積極采取措施處理。


    而他們卻選擇視而不見,這其中最有可能的原因便是,周齊禮在這家店裏幹這種勾當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所以服務員才會表現得如此冷漠和麻木。


    也許從周齊禮身上入手,沒準真的能夠挖掘出一些線索來。


    隻是一想到要跟這種人打交道,他的心裏就忍不住泛起一陣強烈的厭惡感。


    白墨寒對周家一直心存芥蒂。


    當年那起事件,就是因為校董堅持不肯公開案件結果。不僅讓他遭受了委屈,更是讓許佳年被冤枉了這麽多年。


    這個心結平日裏不去觸碰便也罷了,可一旦被提起,就會瞬間在心中燃起一股難以遏製的怒火,久久不能平息。


    還有,洛霜又怎麽會與這樣的人有所糾纏?這一點實在是讓白墨寒感到憂心忡忡。


    “要不要派人去跟蹤他?” 白逸雲見白墨寒神色憂慮,提出了自己的建議。


    白墨寒微微低下頭,略作思索。片刻之後點了點頭,簡短地說道:“嗯,還是謹慎一點好。”


    “知道了。對了,” 白逸雲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接著問道,“小白兔怎麽也會在那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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