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京城這邊。


    身為此次運量官的紀昀,可謂是春風得意。


    站在戶部等待文書,然後拿著文書,去撥款糧食。


    他早早的就在此等候了,隻為了等到戶部尚書上班後,第一時間找他畫押,從而運走糧食。


    如今前線可急著呢。


    必須越快運送到前線越好。


    戶部門前,紀昀叭叭叭幾口大眼,眉眼之中,喜形於色。


    嘴裏還不停哼著從煙花柳巷學來的小曲。


    微微搖著腦袋。


    眼看天色已經蒙蒙亮,按道理來說,戶部也該辦差了。


    冬天的早晨很特別,雖然是蒙蒙亮,但時刻可不早了。


    紀曉嵐已經由剛開始的有條不紊,甚至帶點高興的神情,變得愈發僵硬起來,生氣已經躍然臉上。


    背著手在後,在戶部門前左右徘徊。


    日上三竿卻還是遲遲等不到戶部的主事人,那個該死的戶部尚書,趙老狗!


    趙忠卿和趙清廉,還有和珅都屬於貪官之流。


    但爺犯不著在此刻,讓他紀昀難辦吧!


    這是國家大事!


    豈能因為平日恩怨就這般敷衍怠慢!


    左右徘徊不知道在門前走了多少步的紀昀直接進入戶部,在戶部尚書的主位一屁股坐下來。


    他的目光瞟向桌案上的印章,隻需要扣上這麽一個東西,他的取糧文書就生效了。


    就是這麽簡單的事,怎麽這幫當官的就這麽磨嘰!


    紀昀的手有些衝動,幾次伸手摸向印章,指尖小心觸碰幾下後,觸電般縮了迴來。


    努力的搖晃腦袋,把剛剛浮現的大膽的,想要自己用印章蓋上的想法,給搖散。


    可不能讓抓住了把柄。


    自己這次難得受萬歲爺重用一次,穩,一定要穩住。


    紀昀心中一邊一邊告誡自己,穩穩穩……


    奈何時間一分一秒流逝過去……


    啪——!


    紀昀一巴掌拍在桌案上。


    給正在戶部衙門辦公的其餘左右侍郎嚇得一跳,一個個從自己的工作拔出神來,目光齊刷刷的看向這位已經尬坐尚書之位整整一個上午的大學士。


    紀昀是一個讀書人,自詡體麵人,從未發過火,除了對趙清廉與和珅。


    但此刻,不由得也發出憤怒的咆哮:


    “戶部尚書死了嗎!


    在哪!!!”


    “朝廷的大事,他耽擱的起嗎!!!”


    咆哮完。


    才有一道軟糯糯的聲音道。


    “我們尚書大人今日告病在家休息呢。”


    聽到告病。


    紀昀牙關緊咬,好,好一個告病。


    早不病,晚不病,偏偏這個時候病。


    哼!


    冷哼一聲,紀昀抄起桌案上的印章,拿著就去戶部尚書家裏去。


    ……


    趙忠卿家裏,紀昀先是被管家搪塞什麽通報,又等了一下午。


    直到推開管家,在整個趙家府邸大院內,大聲嚷嚷。


    遇見東西就砸,遇到人就罵,再也沒有一個讀書人的樣子,仿佛瘋癲,直直的衝向後院主家所在的房屋。


    古代建築都是大同小異的存在,分為前廳後堂,左右廂房,主廂房,偏院等。


    所以紀昀能夠憑借大概走過去主廂房,找到趙忠卿。


    “紀大人,您不能進啊。


    家父臥病在床,正在休息,不能……”


    紀昀哪裏管的上,一把推開該死的家丁,抬起一腳踹開戶部尚書家的門。


    假裝臥病在床的趙忠卿此刻也不得不坐起身來。


    他還想寒暄幾下。


    “紀大人,有什麽要事罵?


    老夫這頭昏的厲害,沒有聽見府中動靜……”


    “不管你是有病還是沒病裝病還是,今天找你來就是蓋一下章子。


    昨天萬歲爺早朝時已經交代給咱運糧任務。


    可你戶部不蓋章,我根本無法去糧倉取糧。”


    紀昀倒是一點也不搭趙忠卿的寒暄話,開門見山簡單明了說出此行目地後,伸手進袖子,拿出從戶部拿過來的印章和文書。


    拿住趙忠卿的手,用對方的手握住印章蓋上。


    唿~


    吹了口氣。


    讓印泥幹涸後,紀昀揚長而去。


    趙忠卿抬手擋住準備攔住紀昀的家丁。


    這件事隻能這樣。


    若是把事情鬧大,傳到皇帝耳朵裏,按照皇帝的聰明程度一定能夠猜到這是他們在故意拖延時間,故意為難 。


    今天假裝臥病在床,就是為了拖延住紀昀一天時間。


    目地已經達到,沒讓趙清廉趙老兄失望就好。


    哼~


    床上的趙忠卿搖了搖頭,對紀昀表示可憐。


    可憐這紀昀也在朝為官多年,絲毫不懂官場辦事有多難!


    尤其是像他這種要人脈沒人脈,要人緣沒人緣的!


    別看就是把印章往紙上一蓋這麽艱難,而往往這麽簡單的事,就有人卡你。


    ……


    位於京城的糧倉。


    一輛馬車幾乎是飛過來的。


    車輪滾滾,速度極快,卷起沙塵。沙塵漫天鋪來,拉車的馬兒鼻孔粗喘出熱氣,在冬天這個天氣格外明顯。


    馭~~~


    馬車還沒停穩,車上的紀曉嵐忙掀簾而出。


    早上下午都在找戶部的蓋章。


    如今總算是蓋上了。


    天色已經暗淡下來,太陽留下最後一抹餘暉在大地,越來越淡越來越淡……


    紀昀忙就要衝到糧倉裏去。


    但迎來的隻有糧倉冷冰冰的關門。


    兩場主事吩咐人鎖上大門,留下老衙役留在糧倉看守。


    整個糧倉的人,瞬間作鳥獸散,紛紛褪下身上的衣服,就要迴家。


    “等等,等等!”


    紀昀小跑進來,手中高舉朝廷的文書來迴揮舞。


    “等等!


    等給我取完糧食。


    這關乎朝廷大事!


    關乎前線!


    你們得立刻辦!”


    糧倉管事的主簿隻是個區區六品官員,可絲毫不怵這當朝一品大學士。


    紀昀他能不知道?


    一個讀書論作的人。


    一個沒有任何關係,任何勢力的人。


    就算得罪了他,拿自己一點辦法也沒用。


    再說。


    你說啊。


    誰給你辦就給你辦?


    好處有沒有?


    咱們熟嗎?


    見整個糧倉的人還在各自動著,朝著門口就要離開。


    紀昀再次嘹起嗓子,大聲嚷嚷重複易一遍:“我有戶部蓋大印的文書!立刻辦!前線刻不容緩!”


    “刻不容緩……哈哈哈,在我這,天王老子來了也得等明天!


    我們下班了,你改天吧。”


    聽到糧倉主簿說這樣的話。


    紀昀衝上去一把揪住對方的衣領。


    惡狠狠道:


    “你知不知道我大清從前線的將士正在圍城南京!


    你知不知道,南京城的二十萬士兵,每天都需要吃著糧食!


    你知不知道,如果糧食再運送不過去,二十萬大軍就斷糧了!”


    “知道。”糧倉主播點點頭,“嗯哼,關我什麽事呢?”


    “關你什麽事?”


    “晚了一天,人一天不吃飯就得死啊?


    再說,你是運糧官,糧食晚了是你的責任。


    我隻知道。


    我們糧倉大大小小百十號人到了下班時間,等著迴家老婆孩子熱炕頭。


    我隻知道。


    現在幫了你,我們得累到明天早上!


    累死了人,是我的責任,不能及時運送糧食,是你的責任。”


    麵對這無賴話,紀昀歇斯底裏。


    “大清的南京城丟了!


    難道咱們就不能加班一下嗎!


    這是關乎到整個大清的!


    那碼頭背沙袋的,河邊幹纖夫的,都能每天加,你們怎麽就不能行行好!”


    “去去去,明天再來吧。”


    糧倉主簿反正是王八蛋吃秤砣,鐵了心不予理會。


    “兄弟們,下班嘍!”


    原本就不用說這句話,因為從頭到尾,整個糧倉並沒有因為紀昀的到來,改變大家的活動軌跡。


    頂多大家離開的時候,在擦肩而過紀曉嵐的時候,多看上了兩眼熱鬧。


    紀昀也一個人站在門口攔不住魚貫而出的人。


    他崩潰的極了,手中緊攥著的文書一角,變得皺皺巴巴。


    “天呐!


    我大清國都養的是些什麽人!”


    紀昀雙膝一軟,看著已經上鎖,空蕩蕩的糧倉大院,無奈歎息……


    紀昀身後的管家老蔡從馬車過來攙扶,想要把自家老爺拉迴馬車上去,改天再來。


    “老爺,現在辦事是這樣的。”


    紀昀搖頭。


    “我不走,就在這裏等,等到明天早上!”


    “南京城圍城的二十萬士兵還在等著糧食呢。


    今天為了找戶部蓋章子已經耽擱了一天,不能再耽擱時間了。


    從京城把糧食準備齊,再送到南京城下還需要七天的工夫。


    我這裏是最不該浪費時間的環節。”


    ……


    次日黎明。


    原本要上班的時間。


    又是足足拖了半個時辰所有人才姍姍來遲。


    這也是讓紀昀認識到了朝廷如今官吏的腐敗。


    早就聽說,沒想到現實竟然如此。


    平民老百姓從黎明雞叫,勞累一天直到晚上太陽落山。


    而他們倒好,日上三竿來,太陽未下山去。


    也罷也罷~


    把今天這事辦好了就行。


    見到糧倉主簿 過來,紀昀一個小跑過去,從人群中揪住了他,文書擋住其麵頰。


    “運糧,立刻,馬上。”


    主簿努了努嘴,拿過上麵的文書,端詳一陣,十萬石糧食……


    “這需要一天時間。”


    “還不知道能不能搬完。”


    簡單留下這句話的主簿讓人開倉,命令人開始搬運糧食。


    看著懶洋洋散漫的隊伍,紀昀急在心裏。


    一邊督促,一邊親自上陣,奈何身材板瘦小,一袋糧食直接給壓垮在地,鬧了一場笑話。


    “這不行啊。


    太慢了,太慢了。”


    從地上摔倒爬起來的紀昀擔了擔身上灰塵,全然不顧剛剛摔倒在地的疼痛,隻是一個勁的看著眼前緩慢的搬運糧食緩慢速度焦急的不知如何是好。


    “快點,快點啊。”


    急的手心拍手背。


    還是多虧了管家提醒,紀昀趕忙坐上馬車,從外麵的市場帶來百十來個工人。


    工資全都是自家出。


    隻為了能夠讓這幫人也加入到糧倉的隊伍中來,加快速度。


    可適得其反的是。


    因為引進了外人。


    原本那些在糧倉搬貨,屬於吃上一份皇糧的朝廷外包人員,一個個更加的慢了,就像老牛拉破車,磨磨唧唧的,隻說他不幹活吧,他還在走。


    你說他幹活吧,又沒什麽成效。


    娘的!


    紀昀惡狠狠罵了一句。


    心中這個苦啊。


    幾十年來,皇上第一次交代差事給自己,方才知道著人與人之間的惡,才知道著辦事難如登天!


    怪不得。


    怪不得先前皇上總是責怪自己腦子笨,不是辦事材料。


    如今真正一體會,方才知道這其中的道道。


    人人一顆心,一人一想法,他沒有時間思考為什麽這個該死的糧倉主簿怠慢自己,也思考不來。


    他隻想要把糧食盡快運送板車上,盡快把隊伍開動起來,送到南京城下,為大清國真正辦一件實在事。


    “老蔡,我們上!


    我就不相信,這糧食運送不到!”


    紀昀一個人抬不動,那他就和管家老蔡兩個人一起!


    發誓也要把糧食運上板車!


    他不能連這點事都辦不好!


    萬歲爺還等著呢,南京城還等著呢!


    ……


    第二天。


    把最後一袋糧食搬運上板車已經到了正午時間。


    紀昀用袖子擦掉額頭的汗水。


    猛灌水一口後,手下人遞過來收貨單。


    上麵整整十萬石糧食,卻隻有九萬石,少了整整一萬石。


    麵對質疑,糧倉主簿王甘炬把紀昀拉到一旁。


    他知道紀昀是個清廉人。


    按照慣例,每次出糧食自己都要貪墨一些的,但這次沒有,紀曉嵐那股子倔勁,還真有可能把事捅到皇上那,他不可不想人頭落地。


    但如今這九萬石糧食,真的是糧倉的所有。


    之所以少,全都是因為上一任糧倉主簿所為。


    “紀大人,這屋簷接水是代接代,新官不算舊官賬,這是老規矩了。


    再說,糧食運送存儲過程中,有一定損耗是必然的,耗子吃了啊,糧食受潮一部分啦,什麽的……各種情況都有。大人不必太在意,有這九萬石就不錯了。”


    主簿王甘炬此話不假,要是換做一般人,在文書上是十萬石糧食,可出了這糧倉,能有五萬石就不錯了。


    話說此處 ,紀曉嵐也算是明白了,敢情是上一任貪墨了。


    “規矩?


    什麽規矩!


    老子今天就要破一破這規矩!”


    “損耗?損耗一成走嗎!


    什麽耗子!我看這些耗子都是人吧!!!”


    在紀曉嵐眼裏十萬石糧食就是十萬石糧食,皇上命令的,文書上寫的,戶部落了大印的,天王老子來了都得是十萬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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