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少峰住的地方,也是離這不遠的竹樓。


    他雖為雀翎部族長之子,可身份地位與木旻遠相比,卻是有些天差地別。


    從竹樓上下來迎接周閻二人的,是一個身材玲瓏,麵容姣好的婦人。


    三十來歲,身上帶著一種成熟嫵媚的風韻。


    雖說算不上是什麽傾國傾城的美人,可那有著異域風情的麵容卻還是讓周閻下意識多望了兩眼。


    “這是木少峰的妻子!”


    周雲虎眼神轉動,湊到周閻耳邊悄悄私語。


    “咳!”


    周閻輕咳一聲,瞪了周雲虎一眼。


    他不過是出於好奇,多打量了兩眼罷了。


    見過於玲瓏那種人間絕色,他怎會在這種凡俗之人身上動心。


    那婦人走在前麵,並未發現周閻二人的小動作。


    上了竹樓,推開緊閉著的房門,一股熱氣湧出。


    比周閻他們分到的竹樓要寬廣不少的竹樓內裏,鐵索懸著的吊鍋正被火焰炙烤著。


    而濃烈的肉香味此時正從吊鍋中傳來。


    坐在柴火旁的一個矮小青年起身,他看到彎腰進門的周雲虎後,


    立馬用有幾分蹩腳的大乾語熱情喊道:“是雲虎你啊,


    我說昨夜裏怎麽做了個美夢,原來是今日有故人來!”


    他赤著腳,踩在地麵鋪著的獸皮上,快步朝著周閻二人走來。


    “辛苦心兒了!”


    木少峰先是抓住美婦的手臂,兩人柔情對視,目光中皆是彼此。


    那美婦臉上一紅,扭了扭身子,柔媚的笑道:“少峰,還有客人在呢!”


    “哈哈哈,雲虎可是我最好的朋友,應該不會介意的!”


    木少峰鬆開美婦的手,開起了玩笑。


    周雲虎佯裝發怒,故意板著臉,將手中長盒遞到木少峰眼前,說:“我可是一直記著你的事情呢,


    怎麽見了麵,你卻這麽怠慢我!”


    “哈哈哈,是我的錯,雲虎!”


    木少峰臉色赧然,他衝著周雲虎抱拳一禮,笑著道:“我請你喝我屋中最好的酒,當是賠罪!”


    “你這明顯心不誠啊,”周雲虎搖了搖頭,將長盒送到木少峰手中,


    然後輕笑道:“你屋裏的酒,不都是我送你的?”


    “哈哈哈!”


    木少峰爽朗大笑,臉上毫無尷尬之色。


    他左顧右盼,在看到隻有周閻和周雲虎二人,而這兩人手裏都沒有帶酒壇時,有些失望的道:“雲虎,你身旁這人是?


    沒見過,眼生,你不介紹介紹給我認識?”


    “是我少東家,原來的東家月前出了事!”


    周雲虎臉上笑容收斂,語速飛快介紹。


    “哦哦哦,”木少峰識趣,沒有多問,看向周閻道:“好年輕啊,來到這裏,就是我木少峰的朋友,快來篝火旁坐!”


    他殷切的取出兩個竹凳,遞到了周閻二人手中。


    借著篝火和室內燃著的油燈,周閻此時才清晰的看到了木少峰的麵容。


    雖說算不上多麽出眾,可相比木旻遠,那木少峰可以說的上是正常太多了。


    而且,他身上有一種平易近人的氣息。


    這讓周閻對他有了不小的好感。


    木少峰眼神平和,完全沒有蠻人那種與生俱來的戾氣,倒有些書院儒生的感覺。


    果然,周閻的猜測沒錯。


    迫不及待欣喜打開木盒的木旻遠,在拿出那柄寒芒四射的匕首之後,喜不自勝。


    他用袖子輕輕擦拭去匕首上塗抹著的油脂,然後對著火光看了半天,


    開心的笑著道:“謝謝你啊雲虎,正好我缺一柄好的匕首呢!”


    “你還想要什麽,我下次來給你再帶上!”


    周雲虎伸出雙手雙腳,在篝火旁烤起火來。


    “哈哈哈,那多不好意思,下次來,你要是能給我帶點酒,再帶兩本書就好了!”


    木旻遠眼神並未從匕首上挪開,他抿著嘴笑著迴答。


    “上次帶給你的話本看完了啊?”


    “昂,精彩,真的是太精彩了,真的想去大乾四處走走,看是不是跟話本小說裏寫的一樣!”


    “下次讓閻哥兒給你挑幾本,他可是在書院讀書呢......”


    看到兩人聊天,有些冷落周閻,周雲虎立時將話題轉移到他身上。


    “哦?那少東家可否有考取過功名?”


    木旻遠立時來了興趣。


    “今年四月份考過了童試,等明年九月,想去參加下鄉試。”


    周閻並無隱瞞,朗聲開口。


    他考取秀才功名的時間,雖說與同齡人相比,是晚了一些。


    可周閻心思並沒有在科舉取士一途之上。


    連帶參加,也是順手為之,算是為自己這幾年在鳴鶴書苑的經曆畫上一個句號。


    明年去考鄉試,也在他的計劃之中。


    “真是厲害啊,我看話本中,多少讀書人窮首皓經,人都暮年了還是考不下一個功名!”


    木旻遠眼神放亮,看著周閻滿是敬佩。


    這話,讓周閻語氣一滯。


    在鳴鶴書院中,考取秀才功名的不知凡幾。


    可讀書一道,在大乾並不吃香啊。


    身居高位者,都得有一身強悍武力才行。


    “怎麽這次來沒見到老族長!”


    周雲虎適時開口,岔開話題。


    木旻遠臉色一暗,火光籠罩下露出幾分陰鬱,他將匕首收好,才小聲道:“父親前幾月染了風寒,還沒好轉!”


    他的聲音越說越小,說完坐在矮凳上沉默半天,才又幽幽開口說:“我懷疑是木旻遠做了什麽手腳,父親的身子骨一向硬朗......”


    說這話時,他帶著一些畏懼情緒。


    “我就說!”


    周雲虎聲音提高幾分,然後又轉小,沉著臉道:“還開始收什麽入城稅,連鹽的價格都漲了很多。


    那木旻遠,就是一個暴戾之徒,貪婪成性,殘忍嗜殺!”


    “是啊,雲虎,我跟你說過,本來我父親是不準備把他立為少族長的,


    可部落裏的大祭司說木旻遠靈性遠超常人,是有宿慧之人!”


    木少峰恨恨開口。


    顯然,他和周雲虎聊過很多次這種話題。


    所以開口時,也毫無顧忌。


    不過,周閻,還是在這話語裏聽出了幾分端倪。


    “靈性?”


    於是,周閻試探著詢問。


    周雲虎見周閻好奇,也幫腔著問道:“你以前可從沒跟我說過木旻遠靈性遠超常人這種話,這靈性是什麽東西?”


    木少峰拿起木勺,在吊鍋裏翻炒了兩下。


    紅彤彤的臘肉,山上采下來的新鮮冬筍,醃好的野山椒一起在油汪汪的汁水裏翻騰著。


    他臉上被火光映照的半明半暗,勺子在鍋中攪動片刻,才悶悶的道:“我也不知道這靈性是什麽玩意。


    不過記得我父親酒後曾提過一句,靈性出眾之人,心神之力就很強大。


    而心神之力強大,就有機會溝通神靈,成為祂們在人間的忠實仆從!”


    “神靈?”


    周閻一驚,立馬開口問道:“神靈真的存在嗎?”


    來到雀翎部後經曆的,簡直打破了他這麽多年的認知。


    此時木少峰沉默不言。


    他起身端起一旁的青蒜苗和一些綠菜,倒入了吊鍋之中。


    立時濃鬱肉味之中多了幾分撲鼻的清香。


    他將勺子丟下,進了一間小屋翻騰半天,端出一個灰撲撲的壇子,


    重重一拍,揭開泥封,然後拿出酒盞擺放在吊鍋旁的條凳之上。


    澄澈酒水如同白龍,在酒盞之中打著旋兒起舞。


    木少峰端起酒盞,單手遞到周閻身前,苦笑一聲,道:“燉了半晚上的臘肉,可算是熟了,少東家嚐嚐?”


    等周閻疑惑不解的端起酒盞,木少峰又給周雲虎斟滿。


    他這才迴到矮凳上,翹著腳,嘴角勾起一抹譏嘲,看著周閻,


    輕笑著說:“蠻廟都被大乾的武人拆了,


    我們蠻人的脊梁骨都被打斷了,你說所謂的神靈,祂存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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