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是在旁侍奉了十幾年的家奴也嚇了一跳,雙腿一軟跪在地上,頭也不敢抬的收拾散落的書卷。


    姚元昌意識到失態,深吸了幾口氣,盡量使自己平靜。


    “全國林林總總在冊兵籍八十萬,每月吃著挑撥的俸祿,實際上真正存在的兵力隻有六十萬!!!”


    “剩下的二十萬中至少有一半被各級官員中飽私囊,實打實的空餉!”


    “細查之下,泱泱大國真正能抽調的兵力竟不足萬人?邊關告急,聖上找自己要數萬精兵,姚文元真的是快要急瘋了,隻盼望是女媧娘娘的顯聖臨凡,再行泥土造人之法,才能解決自己的燃眉之急!”


    “老爺,聖人不是說要征兵嗎?您下出公文,此事並可解決呀。”家奴是主人的真正貼心人,為主解憂也是家仆的分內事。


    “唉!你呀,平時讓你多讀讀左傳、通鑒你也,你不以為然。多看看經世致用的實用之學,你還是不聽。軍國大事哪有那麽簡單。”姚元昌直接被氣樂了,舉著不溫不涼的茶杯小口慢飲。


    “中央設直隸省,下轄三州,乃是聖人的眼皮子底下,是萬不可動。幾大實權藩王占據了全國各大富饒之地,官場之上更是權勢滔天,也休想從他們的手中多落下好處。除去邊遠之地,地廣人稀。真能大舉征兵的地區隻剩寥寥數個。”


    “眼下落得二十萬人的虧空,這個虧空太大了,正常實在堵不住!”


    姚元昌輕敲著茶杯,閉眼蹙眉細細盤算。


    “自己任職兵部尚書已有三年,不同於聖人身邊的近臣,數十載的寒窗苦讀與天大的機遇得以入朝為官,二十載官場生活的如履薄冰,才有的今天的地位。”


    “揣測聖意,料想聖人願以鐵騎蕩出個太平盛世,若能解決此次征兵之事,必會在聖人心中記下一功。”


    “等著熬過資曆,能任職尚書省,掛上個殿閣學士的名頭,自己這輩子也算是圓滿了!要是能邁入軍機處的門檻,成為聖上的親信,更是能保一世的榮華富貴!”


    “別說什麽跪著掙錢,多少人擠破頭想跪,還沒這門路呢!”


    佛家有雲:一念嗔心起,百萬障門開。


    姚文元突然睜眼,強掙著穩住顫抖的手臂,拿起毛筆,一氣嗬成,使盡了莫大的決心,迴過頭,還是有些不忍心,又重新修改。寫完後趕快丟到一旁,不敢再看。


    “茲定全國下轄東南十二個府,西南七個州,於月末征兵十八萬,不得有誤。”


    上蓋兵部大印,這就成了不可撼動的鐵律。


    按照規矩,自然是要經過中書省草擬謄抄,門下省審檢,尚書省頒布執行。


    官場之內,自然有兩套規則。征兵這種事自古就是燙手的山芋,那個三省的官老爺既能躲就躲,隻當是不知道此事,任由公文直接發出,下達各個地方。


    姚文昌心知肚明,此次征兵地區,全部人數加起來還不足百萬,硬生生要榨出二十萬的兵源,這種強度的征兵,連蠻夷聽了都得膽寒。


    眼下這種飲鴆止渴的方式,也是沒有辦法中的辦法,隻希望戰事能一切順利,少死些人,自己的一世英名不會因此墜入萬丈深淵。


    兵部緊報,十萬火急,一路上連換了五名驛兵,不眠不休。不足三日,這份驚世駭俗的命令已然放到了各地方長官的案牘之上。


    福安縣衙,縣令吳海鯤已經年過五旬,或許是偏居一隅地方,長得比京官要蒼老的多。白須白發,皺紋遍布,眼神也花的不行。


    在地方上也算得上是頂天的父母官,在官場總是被人暗地裏笑罵不成材的老朽。


    “什麽?征兵共計二十萬!”


    “你不是也老眼昏花看錯了吧!”吳海鯤差點被茶水一口嗆死。


    不可思議的盯著身側的師爺。


    “老爺,確實是共計二十萬,分攤到咱們縣也要四千二百人。白紙黑字我看了好幾遍了。”鞍前馬後伺候半輩子的師爺也被這巨大的數字嚇呆了。


    “我的天,這是要出大亂子了!”吳海鯤眯縫這眼睛還是看不清個數,仍是接過命令,反複瞅了好幾遍。


    半晌,緩緩開口:“咱們縣還能湊得上這些人嗎?”


    饒是家族三代師爺傳承也犯了難,前後斟酌艱難開口道:“咱們這裏勉強算個中縣,三千二百七十四戶。”


    “前年黃河水患,抽調強壯年二百,去年修築長城服徭役,又是硬生生上交了五百人的壯勞力。”


    “此時此刻,就算是翻出個底掉,也隻能拿的出三千多人,這些年輕人可都是咱們這的寶貝疙瘩,此去八成都得死在邊疆,秋收我們可都無以為繼。”


    “這種殺雞取卵的征兵法,搞不好還得引發民憤動亂呀!”師爺愁的隻嘬牙花子,隻能實話實說。


    吳海鯤噫籲歎氣,習以為常道:“苦了百姓,罵名我擔著。一直就是這樣,沒有道理可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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