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在一路上讀了一點無名兵法。


    發現了一個問題。


    每一次的戰役當中,都有一個提問,那就是百姓們的意向。


    以前都說: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也說:得民心者得天下。


    更有:失道者寡助,得道者多助。


    從來都沒有像他看的那本書一樣,很直觀地放在眼前,明確其中的利害關係。


    此時再看,縣城內官員們的做法,心中就明白了王朝衰落的症結之一在哪裏。


    那就是,有人想要通過手段,不斷地激化底層百姓和皇權的矛盾。


    從而拿著百姓們說事,來倒逼皇帝做出符合他們的利益。


    而這群人正是官吏。


    明明說得已經很清楚,卻有人總是裝糊塗,還美其名曰:難得糊塗。


    若真的糊塗,怎麽不把自己的銀子往外撒,還一個勁地往懷裏撈?


    “來告訴朕,蓮神太子廟有沒有魚肉百姓?”


    “有沒有用人活祭?”


    “有沒有聽過坑蒙拐騙的方法,侵占百姓們的土地?”


    連續三個有沒有。


    問的兩位還清醒著的官員,汗水濕透了衣襟。


    明擺著,百姓們自己的節日,自己過。


    哪有自己坑自己的道理?


    廟裏也沒有主持,隻有一群上了年紀的守廟人迎來送往,打掃衛生。


    那一項符合情理的目標了?


    “自己寫一份伏辯,送到朝堂上,看看刑部和大理寺的人,怎麽給你們處罰,朕累了不要再來打擾。”


    本來嘉靖想要自己來一個一言九鼎的。


    想了想,還是走一走程序。


    朝中的人,想要他難堪,他也可以甩手把這件事情,送到朝堂上去,若是往後真的出現了問題。


    那也不是他這個皇帝的錯。


    觀念的改變,做事的方式也就會跟著改變。


    人前顯聖是很爽快,可對於一個皇帝來說,天下才是他最看重的。


    麵子是什麽?


    大明隻要一直在,他就是皇帝,若是一直強盛下去,誰還會不給他麵子?


    始皇陵墓一直在,就是天下人給的麵子。


    女皇墓地也一直在,還不是天下人給的麵子。


    真以為幾個玄奇的小故事,就能嚇得住貪心的人不敢去動?


    曆史上求仙的皇帝那麽多。


    見不到仙人,難道就不能見到鬼?


    而見到了鬼,不就見到了仙人?簡單的邏輯,就能夠看出許多人口中說著暴秦,女皇母雞司晨,可臉麵是真的給足了的。


    那些被盜取的皇陵不知幾凡。


    不外乎就是麵子不夠大而已。


    嘉靖從來都沒有像現在這麽清醒過,有時候人的覺悟,就是一瞬間,不在於你讀了多少書,也不在於你的出身地位。


    覺悟了,就是覺悟了。


    很不講道理。


    嘉靖覺悟了,可建昌福的官員們可就難受了。


    不久的將來,朝廷中的那些大臣們估計也會難受。


    不過,這都不關嘉靖的事情。


    找到了處理某些政務的方法,嘉靖的一夜,就睡得很是安穩。


    翌日。


    朱載圳早早地起床,就拉著徐杲,去了蓮神太子廟。


    路並不好走。


    官府也不可能出錢出力,辦一些和他們仕途無關的事情。


    此時已經四月。


    清風襲來,碧波蕩漾。


    “接天蓮葉?窮碧,映?荷花別樣紅。”


    徐杲搖頭晃腦的吟誦了一句詩句,感歎道:“若是楊萬裏楊大人,來過建昌府,看到此處的美景,想必也能夠知道四月的荷花,也是不輸於西湖六月天的。”


    朱載圳左顧右盼地四處好奇的看著。


    聞言完全不能理解,徐杲話中的意思。


    “美景不美景的沒感覺,那個蓮神太子在哪裏?我這麽看不到?是不是和我大哥差不多的樣子?”


    都是太子的名頭,想來是差不多的吧。


    朱載圳心中暗道。


    “蓮神太子在廟裏,和太子殿下不一樣。”


    徐杲晃了晃腦袋,把朱載圳煞風景的話,甩了出去,無奈地解釋道。


    文人風氣的影響,哪怕徐杲原來就是工匠出身,也學會了酸文人的那一套附庸風雅,好不容易逮到機會,有發揮的餘地。


    可身邊的人不解風情。


    也是無可奈何。


    突然朱載圳瞧見了一群光屁股的小孩子,在蓮葉之間,一閃而過。


    “咦!原來此處的小孩,是不用穿衣服的嗎?他們不冷嗎?”


    說好聽問的是有點天真。


    難聽點就又是一個何不食肉的典故。


    “那是因為窮,不是他們不想穿衣服。”


    徐杲再次解釋了一句。


    “本殿下還以為是當地習俗呢。”


    朱載圳摸了摸下巴,裝作大人狀,剛剛他都有種衝動,是不是不穿衣服,在蓮葉之間穿行,會很有趣。


    如今隻能作罷。


    隨即掩飾心中想法,怕別人知道後恥笑,沒話找話地道:“我看此處的人很窮啊,記得上次和大哥他們一起去京城外麵的村子裏,那村子裏的小孩子身上還有幾片布的。”


    朱載圳看問題的角度很刁鑽。


    而事實總是最讓人難堪。


    徐杲在關注周圍的風景,人家一個小孩子卻在關注民生。


    大人和小孩,本應是大人該發現的問題,卻被小孩子一口道破。


    麵子略微的不好看。


    “在大明,此地已經算好的了,景王殿下說的那是京城,若京城周圍都比不上別處,其他的地方,也就活不下來人了。”


    又強自解釋了一句。


    徐杲也算明白了。


    今日陪著景王殿下出門,他就是一個給人解惑的。


    朱載圳撇了撇嘴,不以為然地道:“若是二哥在此的話,不用半年時間,就能讓此地的人吃穿不愁,說來說去,還是衙門裏的人不作為。”


    嘴巴一張。


    就給建昌府上下的官吏們,又加了一項罪證。


    徐杲不敢接茬。


    工部侍郎的官看起來很大,可禍從口出的道理,他也是明白的。


    有的話,皇子說的,他說不得。


    “多了,你是要是二哥要在此處發財,我需不需要也摻和一手?能夠買到吃不完美食的銀子,本殿下也很需要啊!”


    以前對銀子沒啥印象。


    如今不用了,每一次去二哥家蹭吃蹭喝,都得被警告說欠了多少兩銀子。


    加起來,利滾利加起來,已經快有五萬兩了。


    也不知道這賬本是怎麽算的,反正他的例錢是換不起的,加上他娘的那點私房錢也差的還遠。


    而且,現在都快要記不清吃的是啥。


    隻覺得滋味真的不錯。


    徐杲心中一動,若是真的能夠讓裕王殿下,給此地百姓們多一條出路的話,怕是蓮神太子廟裏的泥塑,都得照著裕王殿下模樣來捏造。


    “裕王殿下能行?”


    徐杲說完,也意識到,不該他來質疑皇子,連忙又道:“臣隻是覺得殿下誇大了點。”


    “哼!真以為我二哥的財神名號,是自己叫的?點水成冰知不知道,能換成銀子金子,也就是說能夠點水成金,你來找一找,誰有這本事?”


    朱載圳也不是傻。


    知道他二哥不斷地給他送書是為了什麽。


    不就是怕他練武有成了,打不過嗎?


    真以為他看不出來?


    等到他練武有成,必定要讓二哥大吃一驚,得讓二哥明白,他不是笨,隻是將計就計,幾本有意思的書籍,可不能讓他手下留情。


    必須一直供應才成。


    但也得承認自己的二哥是真的會賺錢,按照對冰糖葫蘆的購買力來算,他的住處地堆滿了。


    徐杲動了動嘴皮子,想要辯解幾句。


    卻忽然想到和一個孩子,辯解什麽?


    裕王殿下能夠成功,身邊的人出力肯定不少,這已經是朝堂上下,諸位臣公們的一致認識。


    又走了一段路。


    朱載圳突然停下,大叫一聲:“必須讓二哥給我出個主意,若是不行,那欠的銀子就不還了,看他能怎麽辦。”


    越想越覺得可行。


    雖然白吃白喝能夠讓他心情愉快。


    然而能夠大方花銀子的感覺,似乎也很不錯。


    此時還沒有到蓮花節,蓮神太子廟並不熱鬧,就是有人,多的也都麵黃肌瘦,雙眼沒有神采,自然也就沒有多少意思。


    一群人,匆匆逛了一圈,扔下幾兩碎銀,就往迴走去。


    碎銀還是徐杲出的。


    若是可以的話,他也想學著和裕王殿下一樣,喊一聲:景王殿下,您欠著臣三兩碎銀呢,是記在賬上利滾利,還是迴京就還?


    快到衙門口的時候。


    朱載圳迴頭問道:“你有心思?是不是覺得剛剛給出去的銀子,應該算在本殿下的頭上?”


    突如其來的聰明勁。


    差點讓徐杲覺得,自己迴來的路上是不是把自己的心裏話給嘀咕了出來,剛好又被景王殿下給聽在耳中了。


    瞧見徐杲臉上降壓的表情。


    朱載圳心裏很滿意。


    當時在京城的時候,他二哥也是這樣問他的,而他臉上也是這麽驚梀。


    活學活用之下,很有意思。


    徐杲很快便調整了心態,正要再次解釋一二,卻又見到景王殿下已經走遠了。


    鬱悶得跺了跺腳,垂頭喪氣地跟上。


    心中還不斷地嘀咕著:怎麽皇上的小兒子,也這麽厲害?感覺比二皇子更能看透人心。


    現在還小已經很厲害了,長大了還得了?


    就是不知道,京城裏監國的太子殿下,是不是也一樣的聰慧?


    徐杲不自覺地,向著京師的方向,看了一眼。


    仿佛已經看到了一群大臣們,正在吃癟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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