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


    青林山,邱宅露天天台。


    霍艽靜靜地坐在那天台的靠椅上,神情幽深地凝視著眼前這一幅美麗的山中夕陽景致。


    太陽在天邊緩緩沉落,將天空渲染出一片金紅色,與山林的幽靜碧翠交相輝映,色彩濃重但也蘊藏著一絲淡淡的憂傷與遺憾。


    “75度山泉水,50:1水茶比,3分鍾泡製,邱老親傳手法,嚐一嚐,我親自泡釀的青林綠茶。”


    索雷斯優哉遊哉地走了過來,微笑著,將茶水遞到霍艽的麵前。


    霍艽自沉思中迴過神來,會心一笑,從索雷斯的手上,接過茶杯,輕輕地呷了一口。


    茶香在口中綻放,一掃方才的鬱悶,清爽無比,迴味無窮。


    她忍不住點了點頭,讚歎道:


    “好茶,口感真好。”


    索雷斯關切地看向霍艽,問道:


    “在想什麽?”


    霍艽眯著眼睛,大大地伸了個懶腰,而後將茶杯輕輕地放在桌上,望向遠處的風景,說道:


    “沒什麽。對了,你們下午去見薛定了?”


    索雷斯點了點頭,麵容帶上了幾分沉重,道:


    “對,我們去醫院看了一下。”


    “秦珂和朱麗麗的身體,已經沒有什麽大礙,輸了血以後,隻需要注意營養補充,很快就能恢複過來。”


    “李兆豐和葛曼的情況,就不太樂觀了,他們的腦部受了重創,意識破損,恐怕以後沒有辦法再繼續從事科研工作了。”


    霍艽沉默地看著遠方,沒有迴應。


    索雷斯躊躇了片刻,又問:


    “明天…薛定打算為艾莉森舉辦一場小型追悼會,你要去嗎?”


    霍艽搖了搖頭,悵然地迴答道:


    “我…不去了吧。我不喜歡那種場合。”


    這時,她想到了一個東西,便轉身看向索雷斯,道:


    “對了,隊長,別忘了把艾莉森保險櫃裏麵的東西,轉交給薛定。”


    索雷斯好奇地挑了挑眉,答道:


    “好的,都有些什麽?”


    霍艽深吸了一口氣,歎息著說道:


    “一個日記存儲卡,一份病例診斷報告,一塊藍手絹。另外,把幼育院寄來的禮物和信件,也一並轉交給薛定吧。”


    她惋惜地低聲呢喃道:


    “這些,大概是艾莉森,留在這個世上,最後的紀念了。”


    索雷斯不由得長歎一聲,語氣中充滿了遺憾:


    “艾莉森這個女孩,挺可憐的。沒想到她竟然患有遺傳性基因病。‘多重基因組崩塌性綜合征’,嘖,這名字聽上去就很不輕鬆啊。”


    霍艽輕輕地點了點頭,又說:


    “不過,從另一個角度來看,也許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她才得以通過永生花又多活了一段時間。”


    索雷斯驚訝地挑了挑眉,好奇地問道:


    “哦?此話怎講?”


    霍艽解釋道:


    “她一直都在服用基因穩定類的藥物,這些藥物某種程度上,增加了她意識的穩定性和強度,所以,在被永生花意識吞噬以後,她在奪取意識主導權和控製權的博弈中,有更高概率占據上風。”


    “我問過易叔,他說她目前的這種用藥量,基本上已經處於病征末期了,隨時都可能有生命危險。”


    索雷斯恍然大悟:


    “哦,在蟠龍山的時候,你就是通過這個,判斷出那永生花的意識體中,還保留著清醒的艾莉森意識?”


    霍艽微微一笑,迴答道:


    “一半一半吧,有一定賭的成分。”


    “不過,從證據上推測,她和韓力成為優勢意識的可能性原本就很高,畢竟,在此之前,李兆豐和葛曼已經較大程度地對衝了永生花的強勢意識。”


    說到這裏,霍艽又想起了什麽,便問道:


    “對了,韓力的家人來處理他的後事了嗎?”


    索雷斯微微點頭:


    “他家人其實在他去年失蹤的時候,就已經基本放棄他了。隻能說,多行不義必自斃吧,可惜,還牽連了這麽多無辜的人。”


    霍艽聳了聳肩:


    “也不都無辜吧。每個人,都有可能存在走錯路的一瞬間,而這些最終的結果,便是他們每一個當下的選擇,共同促成的局麵。”


    索雷斯深思了片刻,讚同地說:


    “說得也是。算了,不聊這麽沉重的話題。”


    接著,索雷斯笑著看向霍艽,戲謔道:


    “不如,我們聊聊另一個更沉重的話題吧?”


    霍艽挑了挑眉,一臉防備地轉過頭。


    索雷斯笑得燦爛:


    “我剛剛上來的時候,碰到霍教練,他說晚上要去找你好好談談心。”


    “嘖嘖,聽說,你的機甲受損度可不輕哦,修理費……”


    霍艽還未等索雷斯言盡,突然慌忙地坐起身,猛地給自己灌了口茶,她結結巴巴地說道:


    “那什麽…我…突然想起來,我晚上好像還有個約,得出門一趟。”


    她手忙腳亂地站起來,邊活動四肢,邊說道:


    “唉喲唉喲,差點忘了!真不應該!我先走了昂!你跟大家說一聲,晚飯我就不迴來吃了,你們先熱一熱中午的剩菜吧。”


    說著,她一個跳躍,敏捷地從天台上翻身而下。


    索雷斯在身後哈哈大笑,對著霍艽倉皇而逃的背影,大聲問道:


    “小學妹,你什麽時候在塔科利亞交上朋友啦?你去見誰啊?幾點迴來?我好跟教練報備!”


    ——————


    【艾莉森日記】


    gst 2547年4月7日 陰雨


    課題組來了個新人…薛定,聽說是從總部調過來的,很厲害的動物學家。


    …他真的好奇怪啊,但是…人似乎還不錯…


    今天的課題節點會,我又被葛曼戲弄了,她搶了我準備的工作成果,在會上大出風頭,弄得我沒有任何東西可以匯報,會後,被組長單獨罵了好久。


    哎,真倒黴。


    我在植物園的小天地裏鬱悶發呆,薛定突然走到我身邊,開始自顧自地跟我講話。


    他懂的東西真多,話題五花八門,也不管我有沒有迴應,不知疲憊地說了一個多鍾頭。


    原來,傾聽別人說話,也可以這麽放鬆。


    這個研究所,待得真壓抑啊!可是,不在這裏待著,我又能去哪裏呢?


    小傑克的病需要錢,我也…


    我需要工作。


    不過,話又說迴來,組長最近對我應該很不滿了吧。


    工作好難!和人打交道真的好難!


    gst 2547年10月2日 晴


    很幸運!


    在新一輪的課題分組中,我竟然跟薛定分到了一組!!以後可以跟他長期共事了耶!


    這真的是到生態所這麽久以來,我遇到的最好的事情了。


    薛定真是一個溫暖的人。


    他們經常給我們帶各種好吃的,還會分享有趣的事情,哈哈,感覺研究所變得越來越有意思了。


    不過,葛曼最近似乎很不高興,我聽說,她一直想跟薛定分到一組,為了這件事,跟組長求了好久,但最後還是沒有成功。


    她最近的情緒,感覺變得更加暴躁了。謹慎!遠離!


    今天,葛曼又想搶我的工作成果,但薛定及時出現,阻止了她的行為,幸好!


    那一刻,我有些驚訝,也有些感動。


    這就是擁有朋友的感覺嗎?我不確定薛定是否將我當做朋友,但無論如何,我真的很感謝他!


    他的存在,就像陽光一樣,照亮了我的生活。


    gst 2550年5月23日 晴


    課題組團建!天知道我有多討厭團建!


    不想玩又不能掃興,哎,真的好難!


    為什麽這群男研究員都喜歡玩躲避球?不能理解!


    為什麽葛曼就可以理所當然地不想玩就不玩?為什麽我連拒絕的資格都沒有?


    遊戲的時候,跟我同隊的李兆豐突然就向我衝來,我都嚇懵了,後來才發現,原來,他居然是想讓我做他的“替死鬼”!


    他真的好可惡!


    幸運的是,我們的隊伍最終贏得了比賽。


    但接下來的事情,讓我變得更加難堪。


    不知道是誰發起的,同事們開始蜂擁著將我抬起,朝天空扔去。


    我都嚇哭了!他們好像越扔越盡興。


    他們都沒有聽到我的哭喊嗎?我想停下來!我想停下來啊!


    後來怎麽下來的?我沒有記憶了……


    等我迴過神來,發現自己正蹲在操場上,人群早已散去。


    這時我才注意到,薛定居然一直陪在我身邊。我的手肘上綁著一條手帕,淡藍色的,隱約散發著一絲清冷的香氣。


    我這才迴想起來,剛剛的那場混亂中,我被他們重重地摔到地上了。


    原來是他幫我包紮了傷口…


    gst 2550年7月1日 晴


    今天是我的生日,沒想到薛定居然記得!他居然記得!


    自從去年他無意中得知了我的生日以後,他居然一直記在了心裏!


    真好。


    他送了一套很漂亮的粉色碎花連衣裙給我,我都舍不得穿。


    他說,平時我總是穿著那些灰撲撲的工裝,女孩子還是要青春活潑一些,才好。


    青春活潑嗎?


    他喜歡青春活潑的女孩子。


    gst 2550年10月15日 雷雨


    啊!我找到了一種非常獨特的異種植物,叫永生花!它擁有獨特的集群生態,具有非常聚焦的意識頻率。


    明天,我要盡快告訴薛定!我們的實驗很可能會迎來突破性的進展!


    需要快點啟動頻率測試實驗,我猜測,永生花的意識頻率很可能與動物非常類頻。


    我們可能找到了理想的共頻實驗對象!


    gst 2550年10月16日 雷雨


    窗外的雷聲轟鳴,閃電劃破烏雲密布的天際。


    傾盆大雨落下,每一滴都好像在衝擊著我冰冷的心。


    心情很沉重,連唿吸都變得困難。


    我覺得,自己就像是屋外那些被風雨無情擊打的樹苗,無力地隨風搖曳,隨時都可能被連根拔起。


    今天,如果沒有將永生花帶去公司,該多好。


    今天,如果薛定沒有臨時被組長派出公幹,該多好。


    今天,在麵對韓力的詢問時,如果我多長一點心眼,該多好。


    今天…如果…今天發生的一切,都是夢,該多好。


    gst 2550年11月8日 陰


    韓力特意將我叫去辦公室,問我發現永生花的位置。


    我不想說,但他用我和薛定的課題來威脅我。


    我不想薛定這麽多年辛辛苦苦的努力,被韓力從中作梗,付之一炬。


    韓力說,葛曼搞不定永生花,希望我能臨時加入他的課題小組。


    哼,她當然搞不定。


    葛曼本身就是半吊子水,對於永生花這種新發現的異種植物,沒有進行過長期地觀察和試驗,怎麽可能摸得準它的詳細生長特性和特征表現。


    嗬,他想讓我去幫他,門都沒有。


    gst 2551年2月17日 大雨


    最近薛定的狀態很不好,他經常愁眉苦臉,異常沉默。


    聽說,他這幾個月處處受到韓力的刁難。


    組長也不知道怎麽想的,給他指派了很多事務性的工作,他幾乎一點做課題的時間都沒有。


    所裏的評審委員會,也總是對我們的研究內容挑刺,薛定手上的幾個研究方向,似乎都遇到了阻礙。


    這兩天李兆豐倒是意氣風發。


    聽說,他最近找到了個新方向,很被上頭看好。


    原來,草包也能遇到春天,真是奇了怪了。


    gst 2551年3月1日 陰


    今天突然暈倒了。


    看來…


    該來的總會來…哎…


    gst 2551年3月2日 暴雨


    韓力又找到了我,看來他的共生實驗確實遇到了瓶頸。


    我決定幫他。


    但他必須答應我,放過薛定。


    永生花是一種共生族群植物,有很強的自愈能力,隻要它的集群腦結構不死亡,整個永生花集群就能夠一直繁衍下去。


    我跟韓力說,永生花的意識遠比他想象的更加龐大,一般的異種動物是無法跟永生花進行同頻匹配的。


    唯一的方法,隻有…人…


    我想,這或許也是我的一線生機。


    gst 2551年5月15日 陰


    韓力這個瘋子!他就是個瘋子!


    gst 2551年8月8日 晴


    我看著他在神經電導液中逐漸放棄掙紮,心裏竟然有一絲痛快。


    當時,我的腦海中在想什麽呢?


    是團建時,他故意用我來吸引躲避球火力時的厭惡呢,還是起哄把我扔起來,讓我難堪時的痛恨呢?


    我感覺我變了…


    我有些不認識我自己了…


    今天又差點沒醒過來,我得加快我的計劃。


    gst 2551年10月1日 晴轉多雲


    永生花的意識馴服,很有成效。


    我無意中發現了韓力的小基地。


    嗬,他果然不安好心。


    想要害我?他或許不知道,被喂養的意識體,越穩定就越能掌控主權。


    他以為意識被喂養以後,就完全死亡了嗎?


    真可笑,枉他還自稱是一名動物學專家。


    不過,我必須在他對薛定下手前,提前行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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