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夥伴,將來哪天若是不得不分別,想必一定會依依惜別吧?”


    “即便旁人可能不會如此,但姐姐我定會在此處與你深情送別!”


    “可雅姑娘,您為何突然有此感慨呢?”


    隻見可雅微微仰頭,目光望向遠方,緩緩答道:“此地距離朔北並不算遙遠,我打算獨自一人返迴朔北去。想來此刻哥哥早已在那裏等候我多時了。”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地交談著,然而始終未見世子開口說話。實際上,可雅之所以說出這番話,無非就是想要聽聽世子對此事的看法和態度罷了。


    隨著夜幕逐漸籠罩大地,一場細雨過後的河畔,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格外濕冷的氣息。一團熊熊燃燒的篝火緩緩升起,溫暖的火光映照著每個人的臉龐。大家紛紛圍攏過來,靠近篝火取暖。這一次,可安十分貼心地將世子身旁的位置空了出來。


    在不遠處,一匹即將踏上前往朔北路途的駿馬已然備好鞍具,靜靜地佇立在原地等待主人的駕馭。此時此刻,在場所有人的內心都顯得格外寧靜,仿佛時間也在這一刻凝固了一般。盡管如此,可雅經過一番深思熟慮之後,最終還是毅然決然地下定決心,孤身一人向著朔北出發。


    黃東輕輕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推了一下世子的肩膀。然而此時此刻,世子的思緒卻早已如同脫韁的野馬一般,飄向了那遠在千裏之外的南都。


    過了好一會兒,世子才仿佛如夢初醒般緩緩迴過神來。他微微張開嘴唇,聲音略顯低沉:“我與貞孝相識的時日雖然並不算長,但是我們之間的緣分卻是極深的。幼時,母親曾經半開玩笑似地將她許配給了我。自那時起,命運的種子便悄悄種下。”


    世子稍稍停頓了片刻,目光變得有些深邃起來,似乎陷入了遙遠的迴憶之中。接著,他繼續說道:“我自幼體內便被種下了斷魂草之毒,這劇毒無時無刻不在侵蝕著我的身軀。北水關毒發,在壽昌宮內,是貞孝毫不猶豫地用自己的鮮血為我解毒,拯救了我的性命。可是自從那次之後,她的身體狀況也每況愈下,變得越來越虛弱……”


    話音未落,世子緩緩抬起手臂,從袖子裏掏出一封來自王府的信件。他凝視著手中的信箋,眉頭微微皺起,流露出一絲憂慮之色。


    “這次貞孝懷孕可謂是困難重重,身為她的丈夫,我又怎能不為此憂心忡忡呢?”說完這句話後,世子不自覺地轉頭看向身旁一直靜靜聆聽著的可雅,眼中閃過一抹複雜的神色。


    沉默半晌,可雅終於鼓起勇氣,輕聲問道:“倘若我甘願做小,你是否願意迎娶我進門呢?”


    刹那間,整個篝火周圍安靜得落針可聞。眾人紛紛停下了手中正在忙碌的動作,臉上原本各異的表情也瞬間凝固住了,全都驚愕地望著世子和可雅,一時之間竟然無人能夠做出任何反應。


    “此生有貞孝一人足矣!此番路途也能感受到你的愛慕,奈何我這心早已所屬。”


    “好,好!好好!”


    可雅不願太過糾纏,可眼角流出了滴滴淚水,黑夜裏不易察覺,但在篝火的映襯下奪目。可雅整理了思緒,輕輕擦拭著眼角。


    “幾年前,少女貪玩好動,對騎馬充滿了濃厚的興趣。一日在草原上盡情馳騁,享受著風馳電掣般的愉悅。然而,命運卻在不經意間與她開了一個殘酷的玩笑,少女不慎迷失在了茫茫沙漠和戈壁之中。”


    “後來一群土匪出現在少女眼前,他們無情地將少女擄走,並販賣給了遙遠的涼國。在這個陌生而又冷酷的國度裏,少女遭受了難以想象的淒慘待遇。她被冰冷的鐵鎖鏈緊緊拴住,像貨物一樣展示在熙熙攘攘的集市上,任由人們肆意挑選。”


    “一日,一位來自南方的少年恰好路過此地。他麵容清秀,目光清澈如水,透露出一種善良和純真。那天,少年手中拿著一塊香噴噴的大餅,正準備找個地方坐下享用。當他無意間瞥見身旁土牆下那個可憐巴巴的少女時,心中不禁湧起一股深深的憐憫之情。於是,他毫不猶豫地走到少女身邊,輕輕蹲下身子,將手中的大餅分成兩半,遞給了少女。”


    “少女用顫抖的雙手接過那塊救命的大餅,眼中閃爍著感動的淚花。那一刻,兩人的目光交匯在一起,彼此都能感受到對方內心深處的溫暖和善意。接著少年詢問了少女的身世,看著少女憔悴的容顏和傷痕累累的身軀,少年心疼不已。”


    “為了幫助少女重獲自由,少年決定將自己身上所有值錢的物品全部典當出去。盡管這些財物對於他來說也是來之不易,但他沒有絲毫猶豫。終於,在少年不懈的努力下,少女成功擺脫了鐵鏈的束縛,重新獲得了渴望已久的自由。”


    “不久之後,少女的家人打聽到她的下落,並一路尋來。在西涼國城外,少年親自護送少女與她的家人團聚。分別之際,少女滿心歡喜之餘,也想要送給少年一件能夠作為日後聯絡憑證的物件。可是,此前她身上早已被那些惡人搜刮得一幹二淨,而少年為了贖迴她的自由,如今也是身無長物。”


    “無奈之下,少女隻能悄悄地留下了那塊當初少年分給她、隻咬了一口的大餅。這塊看似普通的大餅,承載著兩人之間那份珍貴無比的情誼和迴憶。”


    眾人都安靜地聆聽著可雅所講述的故事,每個人的目光都緊緊鎖定在她身上,仿佛生怕錯過任何一個細節。可安和黃東原本隻是默默地傾聽,但隨著故事情節的推進,他們的眼眶漸漸濕潤,最終情不自禁地流下了淚水。


    兩人緩緩站起身來,輕輕地摟住了可雅,給予她溫暖而又安慰的擁抱。就在這時,隻見可雅小心翼翼地從懷中掏出一塊用布嚴嚴實實包裹著的餅,並將其遞到世子麵前。這塊餅看上去雖然快爛掉了,但卻被保存得十分完好。


    “這位少女自與少年分別之後,多年來從未放棄過尋找他的蹤跡。她不惜孤身一人遠赴西域,曆經無數艱難險阻;也曾拜托他人前往南方探尋,然而所有的努力最終都化為泡影,始終未能得到關於少年的半點消息。自從那時開始,少女毅然決然地戴上了麵具,從此再也沒有人能夠目睹她真實的容顏。因為她隻想把自己最美麗的一麵留給那位心心念念的少年。”


    言罷,可雅微微顫抖著雙手,輕柔地摘下了戴在臉上已久的麵具。刹那間,在場所有人都被眼前這張絕美的麵容震驚得瞠目結舌。他們從未曾見過如此傾國傾城的女子,就連一向以沉穩著稱的文宣也驚得張大了嘴巴,久久無法合攏。黃東見此情形,趕忙伸出手去捂住了文宣的雙眼,生怕他過於失態。


    世子聽完這段漫長而又曲折的故事後,心中亦是感慨萬千。他那雙深邃的眼眸此刻早已變得通紅,淚水在眼眶裏不停地打轉,仿佛隨時都會奪眶而出,但卻倔強地蜷縮在眼角,遲遲不肯落下。


    “那少年在西域之地逗留了數月之久,就在他準備踏上歸程之際,命運似乎有意安排了一場邂逅。在某個集市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少年無意間瞥見了一道熟悉的倩影——正是那位少女。那一刻,少年的心弦被輕輕撥動,他下意識地想要走上前去打個招唿,與少女敘一敘舊情。然而,天不遂人願,就在他剛要開口之時,奈何毒發!”


    “麵對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少年深知自己生死難測,不知道還能夠存活多久。與此同時,對於這份純真美好的情誼,他也無比珍視,不願輕易將其破壞或者給對方帶來任何困擾。於是,經過一番掙紮,少年決定身體狀況好轉之後悄然離去。”


    眾人紛紛轉過身來,目光齊刷刷地投向了世子。在世子尚未完全康複之前,他所能記得的事情實在是寥寥無幾。因此,當大家發現世子居然還記得可雅時,都感到十分驚訝和意外。


    “時光倒流迴到數月以前,一封來自南方的信件送到了少女的手中。少女得知少年婚期將至,也得知少年真正的身份。原來這位少年是堂堂秦王世子!”


    “當少女得知這個真相的時候,她隻是微微地一笑。因為她自己同樣有著尊貴的身份——她乃是北狄公主!這樣一來,兩人的身份同樣門當戶對!”


    至此,所有的謎團終於一一解開。原來,可雅與世子之間竟有著如此這般曲折動人的故事。一直在旁邊默默傾聽著的可安此時方才恍然大悟。她終於明白了為什麽可雅會千方百計地去接近世子,無論是在顛簸搖晃的船上,還是在沿途那些短暫停留的城鎮集市裏,可雅始終如同一隻歡快的小鳥圍繞在世子身邊,嘰嘰喳喳說個不停,臉上更是從來不曾失去過燦爛如花的笑容。然而,一切美好都在前幾天戛然而止。當可雅得知公主懷有身孕的消息之後,她的世界仿佛瞬間崩塌……


    不是每次世子寫的書信都是可安寄出,可雅也曾幫忙過。可雅見到這些信時,也是萬般感動,想著世子是多情之人,對公主萬般寵愛,也值得她托付終身!可是公主已然有喜,此刻腹部隆起,身形也發生了變化。


    “可雅,姐姐錯了,先前無知,請你莫怪我!”可安緊緊抱住了可雅。篝火照在可雅的臉上,可是可雅臉上全是淚痕,世子本想上用手拍拍可雅安慰她,但可安從中遮擋,索性就悄悄放下右手。


    “阿淵,真有你的呀!我瞧著那可雅姑娘對你可是百般殷勤、千般好意呐!要不幹脆把她娶進門來當小妾得了!這樣一來,連去北庭的麻煩事兒都能免了!”黃東邊說邊嬉皮笑臉地湊到阿淵跟前去。然而就在這時,一旁的文宣見到此情此景,輕輕地伸手推了一下黃東,示意他別再多嘴亂說了。


    隻見黃東卻是不以為然地繼續說道:“哎呀,我說的可都是大實話!這男人嘛,三妻四妾本來就是人世間再平常不過的事情了。像咱們世子這麽出類拔萃、一表人才的人物,有幾個妻妾不是很正常的嗎?”


    聽到這話,文宣眼珠子一轉,嘴角泛起一抹壞笑,隨即對著黃東打趣道:“既然如此,等我迴到南都之後,先把你給娶進門,然後再納一房小妾,如何?”


    話音未落,黃東頓時瞪大了眼睛,怒吼一聲:“你敢!居然還想娶什麽小房?哼!先問問我手中的劍答不答應!”說著便一個箭步衝上前去,猛地將文宣撲倒在地,半個身子都重重地壓在了文宣的身上。


    被壓在身下的文宣顯然有些猝不及防,連忙舉起雙手試圖遮擋住黃東那兇神惡煞般的目光,並連連討饒道:“哎喲喲,我錯了!我再也不敢啦!不敢啦!”


    見文宣已經服軟求饒,黃東這才心滿意足地鬆開了手,從地上站了起來。而文宣則趁機迅速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誰知他剛一站穩腳跟,就又扯開嗓子大喊起來:“這事啊,可說不準!”原本剛剛平息下來怒火的黃東一聽,立刻氣得火冒三丈,二話不說轉身就朝著文宣猛撲過去,看樣子是非要好好地捶打他一頓不可。


    看著眼前的情形,可雅露出苦笑,擦拭著眼淚。世子遲遲沒有開口,她緩緩起身,朝著馬兒走去,今夜就想離開這裏,離開大家,離開讓她留念和傷心的世子。


    剛走幾步,卻被世子叫住了。世子走到跟前,“這玉佩我隨身攜帶多年,送給你吧!”


    可雅接過玉佩,翻來覆去的看著,嘴角露出一絲笑意,隨後放在懷裏。一塊玉佩怎麽能阻擋她的離開?


    “要不,要不做我義妹吧!”這幾個字緩緩從世子口中說出,也是他最終的抉擇。


    “好,好!立淵哥哥!”


    說完,可雅還是騎著馬消失在黑夜裏,並未選擇留下,隻留的世子呆呆的站在原地,看著雨後露出的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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