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水鎮,王府內。


    白天喧鬧無比的王府,此刻在冰冷如水的月光映照下,竟顯得越發寂寥冷清起來。那月光灑落在庭院中的每一處角落,給每個屋頂披上一層銀紗,但卻無法驅散彌漫其中的清冷氛圍。


    公主由於身體原因,如今行動頗為不便。她費力地尋來一把椅子,小心翼翼地將其放置在門口處,然後慢慢坐了上去。獨自一人靜靜地凝視著高懸夜空的明月,心中暗自思忖:世子此時此刻想必也正仰望著同一輪月亮,思念著遠在他鄉的自己吧!


    如今已至深秋時節,今年橫水的深秋較以往更為寒冷刺骨。陣陣寒風唿嘯而過,吹得樹葉沙沙作響。公主不禁打了個寒顫,遂從屋內取出一床厚厚的棉被緊緊裹在身上,以期能抵禦這深夜的寒意。


    “小小淵啊,莫不是想父親了?瞧你今兒個這般活潑呢。”公主輕柔地撫摸著微微隆起的腹部,臉上洋溢著慈愛。隻見她身側的桌子上整整齊齊地擺放著一封又一封的書信,這些都是世子從前寄來的。公主伸出手,輕輕拿起離自己最近的那一封信,仔仔細細地端詳起來。


    是啊,世子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未曾寄信迴來了。而且目前這種狀況,他確實也沒辦法再寄信過來。可即便如此,公主內心深處依然滿懷期待,盼望著某一天能夠收到世子飽含深情的來信。


    就在這時,郡主推著輪椅緩緩從世子門前經過。當她瞥見公主形單影隻地坐在門口,癡癡望著月亮的模樣時,心頭一陣酸楚,淚水不由自主地奪眶而出。


    “父親,這件事情到底還要瞞著貞孝到什麽時候呀?”郡主輕聲呢喃道,聲音中滿含憂慮與無奈。


    “暫且就這樣決定吧!畢竟現在貞孝懷有身孕,身體狀況本就虛弱,實在經受不住如此沉重的打擊。所以,一定要吩咐下去,這府裏無論是誰都絕對不可以泄露半點兒關於淵兒的行蹤!”


    就在這時,貞惠剛好從府外匆匆趕迴,碰巧遇見了王爺和郡主。於是,他們三個人便一同在院子裏走著。


    花園裏,王爺突然停下腳步,一臉凝重地對貞惠說道:“貞惠啊,淵兒的事情想必你也知道點隻言片語,此事還得麻煩你在貞孝麵前盡量有所隱瞞。”


    貞惠連忙欠身行禮迴答道:“迴王爺,貞惠心中自然明白該如何應對此事,請王爺放心便是。”


    王爺微微頷首,接著又叮囑道:“想來渤海那邊應該也送來了不少信件,但是這些信件當中萬萬不可出現任何有關淵兒的內容。否則若是被貞孝看到了,她定然會因為過度悲傷而傷了身子。”


    聽到這裏,貞惠不禁抬起頭來,大著膽子向王爺問道:“王爺,貞惠鬥膽問一句,淵兒的事情是否還有轉圜的餘地呢?依小女所見,王爺您的臉上似乎並未顯露出過多的悲傷之色。”


    王爺長長地歎了一口氣,緩緩解釋道:“今日下午的時候,梁國那邊送來了一封書信。信上說世子的性命倒是暫時保住了,隻可惜情況仍舊不太樂觀。目前正在四處尋覓醫術高明之人前去為他醫治。”


    貞惠一聽這話,麵露疑惑之色,追問道:“既然世子已經沒有生命危險了,那為何還要瞞著貞孝不讓她知曉呢?”


    王爺隻是望了貞惠一眼,沒有說什麽,便迴屋休息了。白天那幫將領吵著鬧著攻打梁國,可還是被王爺按下來的,他知道此事必有蹊蹺!世子的命被保住了確實超出他的意料!


    書房內燭光搖曳,王爺正端坐在書桌前,一臉嚴肅地看著郡主,詢問有關秋水島主之事。他眉頭緊蹙,焦急地問道:“沁兒,這秋水島主究竟是何許人也?為何眾人皆言唯有他才能救得了世子一命?”


    郡主微微頷首,輕聲答道:“父親,這秋水島主與女兒、還有如安自幼便是玩伴。他的父親乃是鎮上赫赫有名的大夫,而他自己更是從小就展現出了超乎常人的醫術天賦。”


    王爺略感詫異,搖了搖頭道:“本王怎從未聽聞過此事?”


    郡主解釋道:“父親當時常年在外征戰,自然無暇顧及這些瑣事。後來您又將女兒接至身邊,自此之後,便與他失去了聯係。”


    王爺長歎一聲,神色愈發凝重:“沁兒啊,淵兒此刻命懸一線,情況危急萬分。本王思前想後,覺得還是得由你親自出馬,今夜即刻動身前去邀請他趕赴西都施救才行!”


    郡主麵露難色,遲疑片刻後說道:“可是,父親……這恐怕有些不妥。”


    王爺見狀,連忙追問:“其中有何難言之隱?”


    郡主咬了咬嘴唇,終於鼓起勇氣道出實情:“那島主自幼時起,便對女兒心懷情意。可如今女兒已然嫁作人婦,若此番貿然前往,實在多有不便!”


    就在此時,黑夜之中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隻見希安匆忙趕來,她的身後竟還跟著一個身影。那人身材修長挺拔,身著一襲黑色長袍,袍袖隨風飄動,宛如暗夜中的幽靈。由於光線昏暗,隻能看到他的下半張臉被陰影遮住,但從其輪廓依稀可以分辨出是一名男子。


    還未待王爺啟齒,隻見那人已然疾步上前,恭恭敬敬地施禮道:“秋水島主鍾無常見過王爺,見過昭陽郡主!”


    “鍾無常?是那地府中的白無常,還是黑無常?”


    “王爺說笑了,我這一身醫術,既能妙手迴春,亦可取人性命,故而是黑白無常!”


    話音未落,郡主麵色一沉,嬌斥道:“休要在父親麵前口出狂言!”


    鍾無常見狀,忙賠笑道:“哎呀,郡主息怒,想來大約已有二十年未曾相見,不想郡主依舊這般強勢淩厲呢!”


    此時,王爺終於發話:“罷了,既然你已至此,不妨直說,究竟需本王滿足你何等條件,你方肯前往西都?”


    鍾無常微微一笑,拱手作揖道:“王爺英明,鍾某自然也是個識趣之人。此次聽聞世子遭遇不測身負重傷,鍾某便馬不停蹄地趕來相助。若是王爺五年前便能尋到在下,想必如今王爺也不至於終日與輪椅為伴!”說著,他悠然自得地在屋內踱步起來。


    “放肆!”郡主伸出手正想抽過去,手掌在那人耳邊還是停下了,隨即收了迴去,“若不是淵兒有事,定將你丟進橫水河裏,讓你清醒清醒,知道自己幾斤幾兩!”


    “若先生能救治淵兒,本王願上奏聖上,免除秋水島五年賦稅!”


    “好!”


    王爺見狀,很快又繼續說道:“若是淵兒能夠完全康複,本王定當親自下令,徹底清查十五年前鍾家埠滅村一案!絕不姑息任何一人!


    “好!不過……”先生略作停頓,目光轉向一旁的昭陽郡主,嘴角微微上揚道:“此外,在臨行之前,還望昭陽郡主能親自送我至風鈴渡。”


    聽到這話,郡主不禁咬了咬牙,心中暗自惱怒,但礙於場合,她隻能強忍著情緒說道:“你,你!”然而,最終卻並未再多說什麽。


    此時的長樂宮內,氣氛寧靜祥和。隻見皇後緩緩起身,動作優雅從容。長公主趕忙走上前去,小心翼翼地攙扶著皇後移步至梳妝台旁。


    “母後,近些日子以來,您為了淵兒的事情日夜操勞,連麵容都顯得憔悴了許多呢!”長公主心疼地看著皇後,一邊輕聲說著,一邊拿起手中的梳子,輕柔地替皇後梳理著那長發。


    皇後微微一笑,輕歎了口氣道:“唉,淵兒遇刺,身為姨母怎能不憂心?如今總算看到些許希望,本宮這心裏啊,也算是寬慰了一些。來,幫我化個淡淡的妝吧,本宮想去看看淵兒的情況如何。”


    長公主連忙點頭應道:“好,母後。隻是您如今身體尚弱,還是在宮中好生休養為宜。而且這天色漸涼,出去走動恐會受寒著涼。”


    皇後想了想,覺得長公主所言不無道理,便點了點頭道:“也罷,那就讓如安陪著本宮在宮中吧。”說著,皇後輕輕地拍了拍長公主的手背,臉上洋溢著慈愛的笑容。


    “聽聞秋水島主與你相熟,不知此消息是否屬實啊?”皇後微微皺眉,轉身盯著如安問道。


    “迴母後,此人確係安兒時的玩伴。想當年,我們倆打小就在一塊兒玩耍嬉戲,親密無間。隻是後來您將孩兒帶至身邊悉心教導,自此之後,便與他失去了聯絡。”


    皇後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繼續追問道:“既是如此,可為何你父皇卻說唯有沁兒方能邀請?”


    如安稍稍遲疑了一下,隨即答道:“這其中緣由說來話長。其實,那秋水島主昔日對沁兒心懷傾慕之意,但無奈沁兒覺著他性情過於懦弱,且相貌平平無奇,實在難以入眼,故而並未應允於他。”


    聽到這裏,皇後不禁莞爾一笑,轉而打趣道:“那你呢?莫不是這秋水島也曾對你動過心吧?”


    如安頓時滿臉緋紅,嬌嗔著說道:“母後您又拿孩兒開玩笑啦!您心裏清楚得很,如安此生隻鍾情於淵兒一人。然而現如今淵兒已然成家立業、娶妻生子,我自是早已徹底放下這份情感了。”


    皇後聞言,臉上流露出一絲驚訝之色,忙不迭追問:“成親育子?難道說是那渤海公主已有身孕了不成?”


    如安輕輕頷首應道:“正是,母後,來之前去了會同館告知了淵兒的近況,從淵兒身旁隨行的侍女口中得知此事的。據說眼下那位渤海公主正在王府之中安心養胎!”


    皇後聽罷,麵露喜色,連連稱讚道:“如此甚好!甚好啊!”


    西都會同館,可安黃東在門口苦苦等著世子的消息,卻隻等了個世子性命無憂的這個客套話。孫先生則由於驚嚇過度病倒了,文宣正在一旁伺候著。


    就在這時,隻見一人神色匆忙地飛奔而來,氣喘籲籲地喊道:“可安堂主,西都風羽衛!”


    “你剛才所說可是當真?那日的刺殺,北狄公主也曾出現?”


    可安轉身望向黃東,黃東皺緊眉頭,細細想著那日刺殺情形。那日她被一群刺客糾纏,無法顧及世子,有人投擲了飛刀,“我想起來了,是可雅替世子擋下了飛刀,那身形遠遠望去似乎好像就是她!”


    那人接著說道,“迴堂主,屬下得到世子遇刺,立刻帶領手下火速趕往南門。然而當我們抵達時,卻發現梁國禁軍已經搶先一步。見形勢不利,屬下等人不敢貿然上前,隻是遠遠地觀察並記下了相關人的樣貌特征,隨後便迅速撤離了那裏。後經過多番打聽和查證,最終確定那名女子正式北狄公主無疑!”說完,他從懷中取出一幅畫像,呈到了可安堂主麵前。


    可安堂主伸手接過畫卷,緩緩將其展開。當看清畫中人的麵容時,不禁大吃一驚——這畫上之人竟然是他的可雅妹妹!她心中暗自思忖:“這可雅明明是以北狄使者的身份前來,怎會是北狄公主呢?”


    但此刻情況緊急,容不得她過多思考,於是果斷下令道:“速速安排一些人手,立即動身前往朔北一帶打探消息。北狄近來可能有所異動!”


    緊接著,可安堂主又自言自語道:“不行,如此重大之事,我必須馬上修書一封,稟報給王爺和郡主!”


    朔北王正站在城樓上觀察著敵情,此時朝廷派出的大臣趕到。


    “你是說北狄公主在南吳世子遇刺時,也在當場?”


    “迴王爺,正是如此!聖上讓微臣前來,是告知王爺,此前之事,既往不咎。當下務必沉穩,若北狄執意犯邊,就告知是明夏所為!此事機密,隻能當麵告知!”使臣說道。


    “可真有意思,本王本就是召北狄使者商談互市,何來造反一說!竟興師動眾,到處防著我,眼下又讓本王盯著北狄一舉一動,莫名其妙!”


    朔北王長長歎了一口氣。“迴去複命吧,本王知曉怎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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