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女士確實去見了林安嵐,但卻沒有告訴陸昭,她一直都知道陸昭住在朝陽公園的房子裏,所以她也隻是打算去碰碰運氣,她覺得那個女孩兒應該就住在陸昭家。


    曾女士來的那天,是挑好了陸昭在雲南出差的日子,她一大早就提了些東西叫司機送她去了朝陽公園的房子,陸昭沒再請阿姨,所以她特意帶了些徐媽做的菜,也剛巧林安嵐路演結束獨自在家。


    曾女士到了沒有敲門,直接就開了門,一進門家裏的樣子讓她都認不出來了,玄關處是可愛的卡通換鞋凳,到處是鮮活的生活痕跡,黑白灰的家現在滿是色彩,桌上是昨天吃完的外賣還沒來得及收拾,但一眼看過去,家裏卻沒人。


    林安嵐在書房,昨晚忙著和出版社對短篇集的事兒,又在書房睡著了,這會兒聽見外麵有聲音,還以為陸昭迴來了,伸了個懶腰就往客廳走,邊走邊說,“陸昭,你不是說要明天迴?”


    然後就看到了站在客廳中央的曾女士,曾女士的頭發挽著,看起來保養的很好,周身散發出知性又溫柔的氣質,她微笑朝著林安嵐微微點了一下頭,直接介紹自己,“你好,我是陸昭的媽媽。”


    林安嵐手足無措,竟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辦,她沒想過會見到陸昭的媽媽,更沒想到會在這種情況下見到,再退一萬步來說,她根本不覺得她們倆會見麵,她立馬不好意思的彎下腰,打了個招唿,“您好,阿姨,您先坐,我給您倒杯熱水,稍等我兩分鍾。”


    說完,就快步走向杯櫃,取了一個杯子,接上一杯熱水,放在了客廳的茶幾上,然後尷尬的迴房間梳了一下頭,漱了個口,就快步出來,她不好意思讓曾女士等著,此刻的她就像是這個家的闖入者,瞬間成了外人。


    林安嵐坐在了曾女士的對麵,怯怯的低著頭,她推了推眼鏡,像是鼓足勇氣一般的抬頭對上曾女士的眼睛,先打破了這沉默壓抑的氛圍,“您好,陸昭他出差了,明天才迴來。”


    曾女士沒有掩飾自己打量的眼光,眼前的這個女孩兒不像自己想象中的那般美麗嬌豔,素麵朝天的樣子看著幹淨又稚嫩,聲音柔柔的帶著些難掩的緊張和尷尬。


    “嗯,我就是過來給他送點菜,家裏阿姨做的,他愛吃。”說完,曾女士的手指了指桌上的袋子。


    林安嵐點了點頭,又道了聲“謝謝”,轉頭又覺得也不是給自己帶的,替陸昭謝什麽謝,但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仔細想了想,曾女士大概率也是朝著自己來的,這麽久了,他的家人從沒來過,肯定不是不知道自己的存在,而是大家默許的和平而已,那現在曾女士上門,到底是想和自己說些什麽呢?


    她又抬起頭,看向曾女士,開門見山道,“您找我?是有什麽事兒嗎?”


    曾女士心中生出一絲驚訝,驚訝林安嵐的直接,也驚訝她的聰明,“來找你沒和陸昭說,有些冒昧,隻是很好奇是什麽樣的女孩兒,讓陸昭為了她不惜和他爸鬧得這麽僵。”


    曾女士的話字字都像是細針紮進林安嵐的心裏,曾女士恰到好處的語氣讓你聽不出一絲情緒,就像是平白直鋪的在說別人的事情,卻字字句句都是和你息息相關的,她靜靜地觀察,等待林安嵐的反應。


    林安嵐倒像是下定決心一般,直接開口,“您希望我怎麽做?”


    出乎曾女士意料的迴答,其實曾女士預想過這次見麵的結果,她也隻不過是想先來看看這到底是個什麽女孩能讓兩個男人為她大打出手,又能把陸昭死死的留在身邊。


    “沒關係,既然您沒和陸昭說,那我今天和您的對話也不會告訴陸昭。”


    “我希望你怎麽做?如果是希望你們分手呢?”曾女士試探一問,“當然你有條件也可以提。”


    林安嵐死死的咬著嘴唇,這是她預想的結果,眼淚在眼眶裏打轉,載不住就立刻流了下來,她慌忙的抽了張紙巾,輕輕地擦了擦,林安嵐怎麽了,這是你預想過無數遍的場景呀,怎麽還是這麽不爭氣的要哭,不是想好了,走到哪一天就是哪一天嗎,林安嵐控製不住捏緊了拳頭,指甲深陷在掌心。


    “嗯,可以,我沒有要求,雖然我這麽說也許您會覺得我在說假話,但我知道您是為了他考慮,他的前途他的事業他的人生,媽媽總是希望自己的孩子好的,我能理解。”林安嵐吸了吸鼻子,眼淚不受控製的流,她不想在曾女士麵前哭成這樣,但就是無法控製,她深唿吸了一下,又接著說。


    “隻是突然分開,陸昭也無法接受,您可以給我一些時間嗎?”


    曾女士有些驚訝的看著麵前的女孩,她的眼鏡片被淚水的霧氣覆蓋,看不清她的眼睛,隻能聽到她話語間隱忍的不舍,她的迴答也出乎曾女士的預料,本以為是一場針鋒相對又或是一場交易,卻沒想到這麽輕而易舉的就讓對方舉手投降,甚至曾女士都懷疑是不是林安嵐在演戲。


    “你怎麽離開?”


    “說實話,我沒想好,因為我沒想過會和您見麵,我說我沒有一絲想和陸昭走到最後的想法是騙人的,但我知道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所以這一天早晚會來,雖然我說的這些話可能對於您來說有點幼稚,但我和陸昭這麽多年,我是真的隻愛他這個人,當然,我離開他也不會說是因為您找過我。”林安嵐腦子幾乎都要不轉了,她說完這些,整個人都瞬間失去了力氣,隻有撐在椅子上的手,支撐著她的身體。


    曾女士沉默了,一時間她竟也不知道今天自己來找她到底是對是錯了。


    整個房子安靜的可怕,隻剩林安嵐帶著顫抖的唿吸聲,手機的鈴聲卻從書房傳了出來,林安嵐本打算不理,卻一直響個不停,她抱歉地朝曾女士看去,“我去關一下。”


    說完就進了書房,是陸昭的電話,他給林安嵐發了很多信息,林安嵐都沒迴,陸昭這才打來電話,林安嵐怕陸昭起了疑心,用力吸了吸堵住的鼻子,接起電話,“怎麽了?”


    “怎麽不接電話?也不迴消息?”


    “剛睡醒,沒看到。”


    “你哭了?聲音怎麽了?”


    “感冒了,不和你說了,頭疼,要再睡會兒。”


    說完她就掛了電話。


    安靜的空間裏,林安嵐再壓低聲音,曾女士也聽得一清二楚,她起身走向門口,正好碰見走出書房的林安嵐。


    “阿姨,外麵冷,要不我送您?”


    “沒事,司機在樓下等我呢。”


    林安嵐點點頭,道了聲“再見”,站在門口目送曾女士進了電梯。


    曾女士進電梯的瞬間,林安嵐整個人順著門框就坐了下來,再也抑製不住的情緒好像海嘯席卷而來,摧毀了她一直以來的心理防線,那些過往的美好像是一把刀劃開了她粉飾過的世界,露出了破敗不堪的現實,這一天終將來臨,她不是沒做過準備,但和陸昭在一起的日子實在是美好的不像話,讓她一時間忘記要離開。


    她才剛把這個家裝飾像是一個真正的家,哪怕陸昭的那句求婚是不切實際的幻想,她也才剛剛開始入夢,她看著眼前的一切,仿佛都在此刻瞬間失去了顏色,又歸為黑白,她蜷縮在角落,第一次想嚐試抽煙,她打開火機,點燃陸昭在家裏的煙,第一口嗆的她連連咳嗽,迴味是無盡的苦澀,這一刻她好像感同身受了陸昭的心情,那時和他分開他也是這樣的心情嗎,他也是無助的想要一支煙來寄托自己的情緒嗎,是這個苦澀的味道反複咀嚼試圖掩蓋內心的苦澀嗎?林安嵐不得而知。


    她猛地起身,做了一個自己也難以接受的決定,她收拾了一箱衣服,翻箱倒櫃找到了那張早已蒙灰的房卡,開車去了李霄雲的酒店。


    一路上北京的繁華在她車窗外唿嘯而過,大片的雪花被她的雨刮器反複刮下,她一路向前開,像是個即將上戰場的勇士,衝進這場漫天大雪裏,她不要名不要分,她隻要陪在愛人身邊,哪怕是最沒尊嚴的那種,她的大腦難以思考其他了,愛是什麽都不重要了,她腦子裏隻有一句話,就陪著陸昭,直到再也沒法走下去的那刻,她做不到分開,她做不到,她嗚咽的聲音,再也忍不住了,大罵了一聲,“操!”


    到了酒店停好車,林安嵐拖上行李箱,直接從地下室上了頂樓,打電話給前台,讓她叫人把白色的四件套全部換下來,又把自己從陸昭家拿來的四件套換上,關上電動窗簾,躲進被子裏想什麽都不去思考,狠狠地睡上一覺,卻翻來覆去都閉不上眼,林安嵐又打開了電視,安靜密閉的空間瞬間有了聲音,其實這和在陸昭家住也沒什麽區別吧,隻不過是換了個地方,換了張床而已,林安嵐是這樣對自己說的。


    也不知道是過了多久,林安嵐才醒過來,倒也是睡得著,看了眼手機,陸昭問了自己好點兒了嗎?需不需要去醫院?又說了一句明天大概是迴不來,還有些工作沒處理完。


    林安嵐迴了句,【沒事了,你忙。】


    坐起身打開窗簾,外麵天竟然已經黑了,看不清外麵是在下雪還是下雨,她光著腳走到沙發上坐了下去,嗯,沒什麽區別,這也是陸昭家的沙發,也許陸昭早就料到會有今天,早就準備好了屬於她的地方,林安嵐咬著唇對自己說,這也沒什麽不好的,這不是一切都一樣嗎?隻要有陸昭在,哪裏都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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