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煊在外朝讓朝臣們傳閱這封任城來的陳情表文,就是給這些人斷了最後的念想,順帶給個預示,到了清算的時候了。


    這點朝臣們也心知肚明,可依舊得等著元煊和他們商議如何處置這位東中郎將。


    可元煊卻一時沒有提,反倒詢問起如何褒獎孟氏來。


    “我記得當年城內有人通敵,也是孟老太妃率領全城兵卒抵禦外敵,親自巡守,英勇無畏,太後盛讚其鴻功盛美,為此樹碑旌美,”元煊說道,“我想著,她本就已經是一品夫人,已立碑賞賜,榮華一生,兩子各有爵位,與其蔭封子嗣,不若為其加散號,以嘉獎其英勇軍功,諸位認為如何?”


    元葳蕤閑適坐在一側,如今她和饒安亦位列朝堂,可極少說話,饒安更是立於父親身後,從不直言。


    即便她們幾乎不說話,可落在她們身上的目光依舊不少,尤以元葳蕤為最。


    她一開口,四下的目光都粘了過去。


    “散號有什麽好,不如封個開國爵,食邑由子孫承襲,這才叫天下家族見識見識女人自己有本事,也可福澤千秋。”


    當即有人轉頭看向上首的元煊高喊起來,“這不妥,殿下!孟氏即便嫁入元氏,可依舊是異姓,萬萬不可封爵啊!”


    即便此人是宗室德高望重的老太妃,堂中不少人皆與其沾親帶故,可此時也隻是沉默不語。


    “隻是加散號而已,”元煊早有預料,“並無職權,老太妃年近七旬,什麽榮華富貴如今都看透了,兩次立功,身先士卒,攔截無詔謀反的十萬中軍,一心為國為民。”


    “如今朝局動蕩,人心浮動,有這般忠勇之事,當留名青史,不隻為女子表率,更當為宗室表率!”


    女子鋒銳深黑的目光掃過那群宗室,最後定格在宗正卿上。


    “諸位應當明白我的意思,”她的指節輕輕扣了扣奏案,幾乎頃刻之間,宗室大臣們都低下了頭。


    “不如就封為立忠將軍如何?”


    這是大周用以褒賞勳庸的,秩正四品。


    不多不少,剛剛卡在了不能入外朝的位置。


    這是個表率,也是個警示,警示宗室們當忠誠。


    朝臣們彼此看了看,低下了頭,“殿下英明。”


    元煊滿意了,轉頭安撫地看了一眼元葳蕤,“不過姑母說得對,也賜些家產傳給兒女的好,中書舍人擬旨吧。”


    嚴伯安垂首應是。


    “至於元端,諸位以為該當如何?”


    既然孟老太妃是忠,那麽元端自然是不忠之人,朝臣們此刻紛紛開始當堂斥責,細數元端罪狀。


    “諸公既然如此明辨是非,言明元端謀叛,那就由宗正卿與國子祭酒等商議,發表檄文,叫元端撤職,押解入京,由青州刺史與廷尉卿督辦,另,東中郎將不可一日空缺,諸位以為誰合適呢?”


    元煊不等眾人議論,忽然又看向了一側,“說起來,今日還有一樁要事呢,李青神被反叛的州兵一路追殺,逃亡路上撞見了叛賊信使,還一心為國,扣下了那兩個信使,又立了一大功,也不算失了家門風範。”


    崔耀輕輕咳嗽了一聲,“不知如今李中尉所居何處,情況如何,可在迴京路上了?”


    越崇上前迴稟道,“如今李中尉差不多到了豫州境內,身上有些傷,但並不危及性命,隻聽他還有餘力壓製那兩個信使便知。”


    元葳蕤看了一眼城陽王和饒安,恰好對上了城陽王的目光,她輕輕抬眉,繼而瞥了一眼後頭,眼波流轉亦是暗河,足以推動巨石落入坑中。


    城陽王收迴視線,如今在朝中敢說話的太後黨門人已經幾乎隻剩下他和元葳蕤了,元葳蕤這些時日也極少開口,每次開口看似同意卻又總是誇大元煊的意圖,叫人看不透她究竟是迎合元煊,還是故意拿人立靶子。


    “臣以為,李中尉兩度立功,當論功行賞,如今治水之事已由旁人接替,不若提半品,為侍中如何?”


    侍中雖為三品,可卻實實在在能決議許多朝政。


    “不可!李青神的功績,不過在監察而已,加之其能力不足,方壓不住州官,反受其害,也算有過,功過相抵,加個散爵嘉獎其勞苦,豈不更加實惠,畢竟當初他傾家蕩產想向高陽王買個官兒,隻怕家底已經空了吧。”


    一宗室大臣趕忙反對。


    元煊皺了皺眉,似乎極為惱怒此話,不滿提拔李青神受阻。


    可她說出的話卻截然相反,“功過相抵說得好!既然治災之事另有尚書省等人處理,他是從三品,那就平調吧,也不必來京中敘職了,鄭嘉禍亂內外朝綱,甚至意圖毒殺皇帝,這外臣以後不許留宿北宮,就,平遷東中郎將,加太子少保,以慰藉其忠於陛下之心,也就是了。”


    這話裏似乎對李青神也並不喜歡,眾人彼此看了看,見城陽王麵露意外,卻又沒有反駁,大約明白了這是在向太後勢力最後讓步。


    “還有,讓李青神上任即刻整頓中軍!務必清理元端留下的禍患,否則,能力不足便調去戍守南邊邊境罷!”


    元煊說完,轉臉兒一副不願意再提的模樣,語氣也凜冽起來,叫人揣測“好了,高陽王之亂差不多該掃一掃尾了,就從這次水患的盧毅開始!他先前和高陽王也是一道宴飲的好友,叫廷尉卿好好審問,議其瀆職、賄賂、結黨等罪!”


    “殿下!!”有人驚唿起來,就連盧兆洪都皺了眉頭,意欲上前發言。


    “也到時候教導太子了。”元煊說著,站了起來,幾乎俯瞰一般,朗聲說道,“至於高陽王的黨羽,都一個個審訊,再行定罪,自然,無辜受牽連者,有功者,功罪相抵的,都得慢慢商議,今日事情夠多了,散了吧。”


    這無疑不過是個秋後問斬的前兆而已。


    涉及的宗室荀勳臣都幾乎跪坐不住,渾身發抖起來。


    元煊施施然向前邁步,路過崔耀,微微致意,方大步走出了外朝議事的堂中。


    她將這群人和家族整個放在盤上豹炙。


    原先她還以為會有一場硬仗要與元端打,再借此收拾那群勳貴,卻發覺這大周也不算全然無可救藥。


    先拿她的外家盧家開刀,無疑震懾了所有人,叫他們知道了,上位者掌握的,是生殺予奪的大權,如今掌權人,是她。


    總有這群人低頭的時候。


    快了。


    苦夏已經進入了最後的尾聲,大周的秋日總是來得格外早。


    劉文君瞧見了從廊廡中走過來的殿下,她無聲上前行禮。


    “後漢書有雲,嚴刑峻法,破奸宄之膽,可亦有前車之鑒,峻刑傷民,亦叫人幹脆鋌而走險,殿下比我更懂如何平衡之道,這群京中勳貴被慣壞了,隻怕您施加的壓力,他們承受不了太久,我雖深恨京畿勳貴屍位素餐,也知為長遠計,不圖一時之快。”


    元煊溫和扶起她,“你的憂慮,我知道,我所有行事,從不是為了我心中憤慨怨恨,隻為了肅清整個大周。”


    她自然知道剛掌權就殺這麽多人,便會長久留下暴虐之名,她為的,是給這群人最後一次測試。


    若是乖乖聽話,不阻擋她接下來真正要做的事,那自然是好,可若是還不聽話,那她也早有後棋。


    元煊從不隻下一步棋。


    “太子的外祖,隻怕也快見到他親外孫了。”


    元煊說著,看向了堂中的元煌,她隻是輕輕衝那孩子一笑,那孩子當即氣急甩袖,往地上一坐,打起滾來,“我不學了!我不學了!!我憑什麽學她那一套!我不要她!!祖母呢!祖母呢!”


    劉文君趕忙上前。


    元煊搖了搖頭,“真是……和他那個阿爺一樣。”


    從皇宮至金墉城,一路奏樂,樂聲之下,是元嶷一路的叫罵聲。


    一樣的因無能而狂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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