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辛後退兩步,望著眼前的人。


    又熟悉又陌生。


    “先家國,後小我,我這十幾年,就教了你這些?”


    容辛指著容羨說道,手指顫抖著,眼底全是不可置信。


    “若是有一天,我做的事情,有悖於你口中的君,你該當如何?”


    容羨問出了自她複生而來,就想問的問題。


    “啪。”容辛顫抖著收迴自己的手,眼眶也逐漸濕潤了。


    “……”


    久久不語,卻錯開了容羨的眼睛。


    “我會盡快安排你的親事,是好人家,你無需擔心,接下來的日子,等著出嫁吧。”


    容辛說完,快步出了議事堂。


    “來人,公子瘋了,這幾日便好生將養著,等事了,一同迴府。”


    容羨聽著屋外容辛的話,緩慢又僵硬的轉迴自己被打偏的頭。


    用舌尖頂了頂挨打的地方。


    冒充朝廷命官,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這確實是抄家滅族的大罪,可她在監察吏待了那些時日,有目共睹,監察吏也是容辛手下的,隱瞞這件事情,太容易不過。


    他隻是不想,容家有絲毫風險,也不願見到她對今上有絲毫的不忠與冒犯,他的仁義忠君,重於一切。


    所以她輕易被舍棄。


    “阿娘,為何生下了我……又讓我一人獨活。”


    容羨望著自己衣擺上沾上的泥漬,喃喃自語。


    若琴站在門外,望著站在屋子中央的人,這一步遲遲邁不進去,那人渾身的孤寂,仿佛天地間,隻剩她一人,也再無其他眷戀。


    接下來兩日,容羨都待在驛站自己的屋內,一步也未踏出過,直到迴到上京。


    轉眼間便是六月,駱冶帶著小姑娘在恭州多住了些時日,便去了北邊,北邊大旱,找些窮苦人家賣孩子的人或是孤兒,再合適不過。


    那小姑娘也有了名字,期期,取歸期之意,同駱冶一個姓,因容羨未做其他安排,也離不得駱冶,隻得帶著她一起上路。


    容羨也待在家裏,推了所有的拜帖,似乎真絕了再出門的心。


    “小姐,若棋和若書,又鬧了起來。”


    若琴進了屋內,看容羨還是在練字,開口說道。


    容羨點點頭,示意自己知曉了。


    “傅公子又來了,小姐還是不見嗎?”若琴又問道。


    容羨執筆的手未停,應了一聲。


    她未能找到傅汵,那幾具女屍,除了禮部侍郎府內的庶女,以及耿莊女兒,其餘人皆為失蹤女子的丫鬟或是一些商人家裏的女眷。


    傅汵和林三都消失在了上京,除了漉陵緞,再無絲毫線索。


    可今上像是完全不知此事,無聖喻,禦賜之物,不是隨便能調查的。


    輕易便能被扣上一頂藐視今上的罪。


    “今日,京中都在傳,不日前,宮內失竊,守庫的太監並管事人都被杖斃了,失竊物品眾多,這其中便包括漉陵緞,為了皇家的顏麵,一直未傳開,今日才被抖了出來。”


    若琴說完,低下頭,不敢看容羨的臉色。


    自那日迴府,她就越來越害怕容羨。


    容羨終於停下了手中的筆。


    “我知曉了,你下去吧。”


    今上忌憚靖侯手中剩餘的兵權,看來就算靖侯解甲歸田,手中隻餘丁點勢力,也免不了猜忌。


    傅汵,徹底找不迴來了。


    ------


    “知兒。”靖侯夫人看著迅速瘦下來的傅知,滿眼心疼。


    不敢問今日有沒有見到容家小姐。


    “明日,明日就好了。”傅知笑了笑,掩住眼裏的苦澀。


    他的小妹失蹤快半月了,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當真無人可幫他。


    “不知在恭州究竟發生了何事,容吏主對此事避之不及,容小姐到現在也閉門不見,想來是容吏主不願意她與你來往。”靖侯夫人安慰傅知道。


    “你這麽信她嗎?”


    傅霖在一旁幽幽開口。


    “信她能找迴來傅汵?”


    傅霖繼續說道。


    雖說傅汵是靖侯府最小的,可傅霖也不過長傅汵半歲。


    “對。”傅知轉頭惡狠狠的看著傅霖。


    “我就是相信,隻有她知曉小妹在哪裏。”


    傅知說完,轉身便想走。


    “宮裏那位小老兒已經不管此事了,就憑她可以嗎?”


    傅霖大不敬的開口道。


    若是換做外人聽見這話,怕是已經嚇倒在地了。


    可屋內的傅知,靖侯包括靖侯夫人,皆是習以為常,麵不改色。


    “你說什麽?”傅知猛地轉身,看著傅霖。


    “今日宮內傳來消息,不日前庫房失竊,包含漉陵緞在內的寶物皆被洗劫一空。”


    不等眾人反應,傅霖繼續開口道:“小老兒不管此事了,不會繼續追查了,宮內物品失竊,不是丟一些小件的,淨丟些大件物品。”


    他連敷衍,都不願敷衍靖侯府了。


    這句話傅霖沒說,但滿臉都寫著。


    靖侯傅詢坐起身子,緩慢的掀開身上蓋著的被褥。


    “我再去求求他。”


    “爹,您還不明白嗎,牆倒眾人推,未出事時還好,現如今那小老兒要的是什麽,您不是更清楚嗎?”


    傅霖緊緊捏著雙手,看著傅詢說道。


    傅知似是完全沒聽明白一般,看了一眼傅詢,又看了一眼傅霖。


    “一山不容二虎,您上交了大部分兵權,就為著剩下的兵權,今上才未動靖侯府,若是您拿這賴以生存的兵權和那老不死的交換傅汵一案的線索,靖侯府內之人,要如何活?”


    傅霖一字一句,像是從牙縫裏吐出來的,卻又字字誅心。


    “您為了他不忌憚,生生把大哥養成了這般模樣,能換得什麽,一時安寧嗎?”


    傅知聽著這話,往後退了一步,死死的盯著靖侯,一言不發。


    傅詢像是瞬間老了十歲。


    他的汵兒。


    用靖侯府換汵兒,還是任由他的汵兒下落不明。


    “是爹糊塗了,你們都先迴房吧。”


    傅詢說完,躺了迴去,將被子蓋好,翻身背對著眾人。


    “迴去吧。”靖侯夫人微微笑著看著眼前的兩個兒子。


    傅霖雖非她親生,但生母生他落下了病根,傅霖還未周歲,便離世了,傅霖也是自小養在她的膝下,同親生的沒什麽區別了。


    傅知楞楞的一步一步邁出房門。


    “大哥,雖是侯府,也隻剩表麵的光鮮了,我還年幼,爹娘和……和小妹,你能做的比我更多。”


    傅霖說完,沒管傅知的反應,轉身向著自己的院子走去,走著走著,便停了下來,滿眼皆是恨意,眼淚順著下顎一滴滴往下滴。


    他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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