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遲嚇了一跳,趕緊從茶幾上抽了紙巾幫秦晏擦水。


    “咳咳咳。”


    秦晏咳得眼尾通紅,臉上胸前全是水,白襯衫濕透了好幾處,星星點點的半貼在身上,因是坐在沙發上,連褲子都濕了一大塊兒。


    見狀,江遲慌得不行,連忙給秦晏拍背順氣,不住問:“沒事吧?”


    嚴重的好似秦晏不是嗆水了而是溺水了。


    不知為何,他總覺得秦晏身體不太好的樣子,生怕對方一不小心嗆死,或者因嗆水而肺部感染之類的死於意外。


    秦晏低頭撣去衣服上的水,低聲道歉:“不好意思,弄髒了你的地毯。”


    江遲哪裏顧得上什麽地毯,連聲說沒事,順便抬起手掌把秦晏臉上的水抹了下去。


    秦晏擦水的動作微微一頓,下意識反手蹭了把自己的臉。


    江遲掌心不算粗糙,但從臉頰上撫過去,還是有著很強的存在感。


    幹燥、寬厚的觸感一觸即逝,動作利落不帶半分褻玩曖昧,行為自然,就像是抹去粘在瓷器上的水珠。


    秦晏喉結微動,突然停下動作:“你經常幫別人嗎?”


    江遲拿起紙抽,又抻出幾張紙,正半蹲在地上。給秦晏擦脖子上的水。


    聞言,江遲仰起臉,眼神幹淨清純:“幫別人什麽?”


    秦晏麵無表情,淡然而冷漠地吐出兩個字:“自/慰。”


    江遲擦水的手猛地一顫,不可置信地看向秦晏,強烈懷疑自己是不是幻聽了:“你說什麽?”


    秦晏知道江遲聽清了,故而沒有再重複那兩個字,神情警惕地反問:“你在說什麽?”


    江遲從頭到尾捋了一遍他倆的對話,發現從‘習慣在中午’開始,二人就雞同鴨講,自說自話,根本沒有在一個頻道上聊天。


    他以為秦晏說的是‘為什麽在中午洗衣服’,實際上秦晏卻是在問他:為什麽要在中午自/慰!


    “我以為你在說洗衣服,”


    江遲終於明白過來怎麽迴事,簡直哭笑不得:“難怪我說幫你的時候,你反應會那麽大.......我還奇怪洗個衣服需要什麽興致,原來你說的是......”


    秦晏目光如炬,審視著江遲。


    在江遲坦然的眼神中,秦晏也意識到,兩個人原來根本沒有再說一件事。


    秦晏故作鎮定,一本正經道:“我說的也是洗衣服。”


    江遲瞥見秦晏微微泛紅的脖領,終究沒戳穿這拙劣的謊言。


    歸根到底,今天迴家開始神神叨叨的人是自己,也不怪秦晏會產生誤解。


    “說起來挺難為情的,但是,我還是得和你解釋一下,剛才洪子宵在樓下說我......也就是我原來身體主人可能存在......”


    江遲想了想,還是決定采取專業的名詞來形容才顯得嚴肅:“可能存在勃/起障礙,我有點慌,就趕緊試了一下,平時我不這樣的,不會在中午,也不會在洗澡的時候......”


    江遲從來沒覺得那個詞那麽燙嘴過,明明高中大學住校時和舍友什麽都能開,可麵對秦晏,他倏忽就變得很謹慎。


    大抵是因為秦晏氣質太冷,兄弟間那些大大咧咧的玩笑話,放到秦晏麵前總是顯得不夠尊重。


    江遲努力想隱藏掉自己所有不靠譜的地方,然而事與願違,短短兩天的時間,他的不靠譜已經全方位、多角度地展示過了。


    秦晏握著潔白柔軟的麵巾紙,更加顯得手背上過敏的地方通紅一片。


    書中從來沒描寫過主角受被蚊子咬傷過敏,可秦晏才在他家住了一天,就被毒蚊子咬成這樣。


    他好像並不能把人照顧得很好。


    這個認知令江遲十分沮喪,比精心設計的安防圖紙存在巨大漏洞還要難受。


    江遲忽如其來的萎靡令秦晏有些驚詫,他不知道江遲為什麽懊喪,自然而然和對方先前說的那些事結合起來......也就是勃/起障礙那些。


    這可真是難辦了,推己及人,這事兒確實很難接受。


    秦晏並不太會安慰人,言簡意賅地說:“沒關係,總會好的。”


    江遲十分感動。


    不愧是‘主角受’,還挺善解人意的,手都腫成這樣了,卻還在安慰自己!


    江遲視線在秦晏手上一掃而過,暗中下定決心,決定以後要更小心地照顧對方。


    二人都沒發現,他們不知不覺又開始聊兩件事情。


    說來也怪,明明聊天主題大相徑庭,偏偏還都能搭得上,誰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對勁。


    江遲站起身:“你先換身衣服吧,都濕了,新買的睡衣是早上洗的,現在應該幹了,我去給你拿。”


    秦晏跟著江遲走到陽台,接過睡衣:“你一直都......這樣照顧人嗎?”


    江遲笑容爽朗:“這算什麽照顧,你來我家做客,準備這些是應該的,我還覺得沒照顧好你呢......你的手用不用抹點什麽藥?”


    “不用。”


    秦晏拿著睡衣往外走,又說了句什麽。


    恰巧陽台裏洗衣機開始甩幹,嗡嗡地響起來,聲音很大,蓋住了秦晏的聲音。


    等江遲走出陽台,關上門隔住噪音後,秦晏已經迴樓上了。


    下午,江遲把晾幹的蚊帳掛在了主臥。


    當蚊帳揉成一團,在洗衣機翻滾時是一個效果,展開掛在床上又是另一種感覺。


    粉色紗幔低垂,隨風輕輕飄蕩,仙氣十足。


    這蚊帳和整座公寓的裝修風格都不是很搭,在滿室時尚輕奢的冷色調中,生硬地注入了一抹明媚的煙粉。


    秦晏和江遲並肩站在床頭,注視著夢幻的紗簾。


    作為秦家家主,秦晏向來說一不二,但自從認識江遲,他就不斷想撤迴一些自己說出去的話。


    比如‘什麽顏色都可以’這句。


    江遲也想不明白,為什麽一個粉蚊帳掛上後會這麽少女,大概是裝飾了太多的蕾絲和繡花吧,裝飾過多,難免會有種浮誇華麗之感。


    整個紗簾充斥的一股甜美氣息,不僅和臥房內其他家具格格不入,與江遲和秦晏兩個一米八幾的大男人更是極不相符。


    江遲根本不敢想象秦晏躺在床上的場景,違和感太強了,簡直有些恐怖。


    嗯......不是說粉色不好,粉色很漂亮、很嬌嫩,是他們......不配。


    江遲和秦晏對視一眼。


    “要不還是出去買個別的顏色的?”江遲提議。


    秦晏迅速通過這個提案:“好的。”


    兩個人換了衣服,飛速下樓,不想再多和那個繡滿蝴蝶的粉色紗簾多相處一秒。


    *


    秦晏離開秦家,再次迴到江遲的公寓時,從沒想過自己會在江遲家住這麽久。


    江遲是一個完美的室友,存在感很弱,每天都在書房裏搗鼓安防設計之類的東西,很少上樓打擾秦晏。


    他把樓上的房間全部讓出來,形成相對獨立空間,給予秦晏最大限度的自由。


    秦晏打出生起,就沒過過這麽消停的日子。


    從有記憶開始,他身邊總是圍繞著很多人,與其說是伺候他的,不如說是監督他的。


    從睜開眼睛——不,從還在睡眠中,他的起床時間就已經固定了,傭人會在每天早上六點準時敲響他的房門,為他安排清晨的運動項目,連同健身教練一起在樓下等他。


    穿什麽衣服、吃什麽早飯、幾點出門、有什麽安排都是由專人負責,秦晏從來不用為這些閑事操心。


    “你的思考應該留在更有用的事情上。”這是祖父經常說的一句話。


    晚上,營養師會送上一碗湯,這碗湯宣告著秦晏今天的結束,同時暗示秦晏:‘你的休息時間到了,你現在應該睡覺’。


    秦晏當然可以選擇不睡,但每隔十五分鍾,就會有幫傭繼續敲響他的房門,提醒他:‘少爺,早點休息’。


    三次過後,祖父就會親自來敲他的房門了。


    周而複始,這樣的生活持續了十八年,直到前幾年祖父去世。


    但秦晏的作息已經養成,而習慣恰恰是很難改變的東西。


    即便祖父不在了,即便現在已經沒有人敢來敲他的門,即便他可以把那些討厭的人全都開除,可秦晏還是覺得不自由。


    就像一隻被鐵鏈鎖住的小象,縱然現在已經長大,擁有了掙脫枷鎖的能力,潛意識也會限製他循規蹈矩。


    也許要再用一個十八年或者更久,他才能徹底從就習慣舊圈子裏跳出來。


    可是跳出來又有什麽用呢?


    不過是從一個圈子跳進另一個圈子,隻要秦晏還是秦家的家主,他就有自己不得不完成的工作,有不得不走的路。


    環境對一個人的影響很大。


    也許是因為換了全新的環境,而江遲又完全把秦晏當成另一個人,在江遲麵前,秦晏居然抽離出原有的生活,終於跳出了那個怪圈。


    和江遲相處,秦晏感到很輕鬆。


    這是前所未有的自在。


    江遲家二樓隻有幾十平米,可對秦晏來說,卻是如此的寬廣。


    這裏很清靜。


    以往,秦晏身邊總是圍著很多人,那怕隻是從家到公司,也會跟著至少一位秘書、兩位助理協同配合,另有司機保鏢若幹。


    從前沒覺得這樣生活有何不妥,然而迴國這段時間,秦晏認識到:這樣的生活是不對勁的。


    他用全部的時間和精力,在短時間內迅速成長為一名優秀家主,但在‘家主’這個身份背後,是生活技能的大量空白。


    秦晏不會掛蚊帳、不會換床單、也不會洗衣服。


    在和江遲的相處中,他有意識地學習這些生活技能,但糟糕的是,進展很慢。


    江遲勤快能幹,動作利索,很會照顧人,這致使秦晏總是缺少親身實踐的機會。


    他們明明認識的時間很短,但卻出奇默契,有時秦晏隻是動了一下,江遲就能判斷出他是想喝水還是要拿紙巾。


    隻是偶爾有些時候,隻是偶爾,他們會雞同鴨講,各說各的。


    但更多時候,他們的交流都很順暢,甚至不需要語言,江遲就能讀懂秦晏的情緒,兩個人配合默契,無論做什麽事,效率都很高。


    在同頻的默契下,語言反而成了累贅。


    這讓秦晏很驚喜,不由生出了聘請江遲為自己工作的念頭。


    誠如獵頭公司說常的那樣:優質的搭檔比合適的聯姻對象還難找。


    秦晏深以為然。


    合心意的私人助理可遇而不可求,倘若身邊有一個江遲這樣的人,他也就不會每天都那麽厭惡工作了。


    秦晏在工作中遇到的最大困難,就是不得不和一群蠢貨共事。


    當然,評價都是雙向的,旁人眼中,秦晏也是個很難伺候的boss。


    強勢霸道、專注結果、掌控欲強、不近人情、喜怒不定......無需進行調研,秦晏也很清楚,這些都是員工對他的真實評價。


    然而說到底,還是這些人自身能力不行。


    江遲就從沒覺得他難伺候。


    秦晏雙手抱胸,不動聲色地觀察著江遲。


    江遲會開車、會整理家務、還非常能打,同時還很有主見,擁有及時妥善解決問題的能力,僅憑這一點,就已經能打敗很多求職者了。


    他從來不會打擾秦晏,又能在秦晏需要時恰到好處的出現。


    除此之外,江遲還很有趣。


    說實話,這世上有趣的人很多,但有趣的同時又不惹秦晏厭煩的,目前隻有江遲一個人。


    秦晏親自泡了杯手衝咖啡,遞給江遲,問:“你畢業後有什麽職業規劃嗎?”


    江遲端起咖啡杯:“還是做安防工程設計,我很喜歡這個專業,但我爸......他覺得工科沒用,不如學工商管理。”


    秦晏循循善誘,意有所指:“實踐大於理論,隻要有合適的搭檔,管理公司並不難。”


    江遲搖頭:“我不喜歡做生意。”


    看來江遲並沒有進公司的打算。


    秦晏長眸微垂,顯露出一點不易察覺的失望。


    江遲向來很關注秦晏的情緒,見狀問道:“怎麽還不高興了?”


    秦晏在心中歎氣。


    手下總是抱怨看不懂秦晏在想什麽,可明明江遲就能看懂。


    強者從不會抱怨環境,而是能適應環境甚至改變環境。


    可惜的是,秦晏手底下全是怨聲載道的廢物,沒有一個像江遲這樣高情商的人才。


    秦晏感慨:“我在想,終有一天,我還是要迴到原來的生活裏。”和一群看不懂眉眼高低的蠢貨共事。


    江遲沒說話,隻是注視著秦晏的眼睛。


    在這樣真誠的目光下,仿佛一切都可以傾訴。


    秦晏語氣很平靜,敘述他習以為常的人生:“每個人都在問我該怎麽辦,不斷提出新的問題,周而複始,好像有一隻看不見的手,推著所有人往前走.......沒人在乎我會不會累,好像我生來就該承擔這些責任與榮耀。”


    江遲拍拍秦晏的肩膀,安慰道:“大家的生活都這樣,我爸也動不動就拿江家的利益來壓我,但我從來不理他......這世上的許多事原本就是矛盾的,沒有十全十美,就像我喜歡安防設計,又很討厭和甲方公司對接,但因為喜歡,那些討厭的就沒那麽難受了。”


    秦晏言簡意賅:“權衡。”


    兩個字,概括了江遲一大段話。


    江遲:“……”


    秦晏:“怎麽了?”


    江遲挑眉道:“你剛才的樣子,特別像難伺候的甲方大佬。”


    秦晏趁機勸江遲改行:“是的,現在乙方不好做,你有沒有想過換個職業?”


    江遲一愣:“其實職業都一樣......你說他們甲方的大boss難道就沒有煩惱了嗎?”


    秦·甲方的大boss·晏:“.......”


    秦晏誠懇地說:“可能在煩惱伺候的人太多,在眼前晃來晃去,惹得人心煩吧。”


    江遲在心裏罵了句髒話,往後一仰,躺在床上:“靠,真他媽的......讓他們來伺候我吧,我不嫌他們煩。”


    秦晏思索片刻,微微頷首。


    如果將來江遲能為他工作的話,就讓原本伺候他的那些人去伺候江遲,這安排很合理。


    秦晏迅速通過這個提議:“可以,等你畢業了,我找你。”


    江遲側過身,笑著調侃:“哦,我差點忘了,按小說劇情發展,你將來可是秦氏總裁夫人,給我安排個混吃等死的工作,還不是輕輕鬆鬆。”


    秦晏矜傲道:“按不按小說劇情發展,我都會給你安排一份讓你滿意的工作,有很多人伺候的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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