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等到宣見,使臣團一一踏入奉勤殿。


    一雙雙審視的眼神落在他們身上,像是一根根針落到人身上,教人渾身刺撓。


    新月的目光微移。


    一、二、三……


    大雍的早朝上,竟然站了三個女子。


    她隻知道大雍的建陽公主有官位,但是沒想到公主都能上朝議政。


    她驚訝,其他使臣比她更驚訝。


    若不是這裏不是自己的地盤,怕是當場就會有人跳出來罵一句“成何體統”。


    見禮之後,皇帝和躊王說起來長篇累牘的客套話,大雍和褐國的人開始大眼瞪小眼。


    冗長的流程走完,禮部右侍郎拿著一張單子站了出來。


    皇帝靜靜聽完躊王昨日的壯舉,意味深長地說了句:“躊王……倒是挺活潑。”


    躊王:……


    大雍人是不是有什麽毛病?


    這不是早朝嗎?兩國之人見麵不該客套有禮嗎?提這些破事兒做什麽?


    他臉色有一瞬間的陰沉,但是不得不說,事情被搬到明麵上後,他確實無法賴賬。


    因為他丟不起那個人。


    他隻能任由禮部右侍郎念完那張賬單。


    聽完要賠償的金額,他的臉色越發不好。


    他還懷疑使臣中有奸細,否則為什麽賬單上的數字就是他們所攜帶的所有財物的總和?


    卡得剛剛好,但凡多幾兩銀子,他今天就得取下首飾衣服去當鋪。


    但……不管怎麽說,不用丟臉,他還是鬆了口氣。


    大雍人還怪好的嘞。


    鄭珣有點想笑。


    【這禮部右侍郎是個人才,昨夜竟然把躊王他們迷暈,帶著人去摸清了他們的底】


    【若是戶部尚書知道這事,怕是想搶人了吧?】


    戶部方尚書看向這位平時沒太大存在感的同僚,露出一個可親的笑容。


    禮部尚書連忙挪動步子擋在手下前頭,惡狠狠地瞪了方尚書一眼。


    讓人是不可能的,這輩子都不可能的。


    他禮部本來能幹的就不多,如今好不容易出了個得力手下,他當然得守好嘍。


    使臣團裏,那位木大人忽然站出來:“是我們躊王無禮在先,賠償也是應當,不過這個數字是不是有點不對……”


    禮部右侍郎氣定神閑,似乎被指控的不是他:“大雍不缺你們這點賠償,木大人若是賠不起也可以明說,這邊可以少收你們兩成,畢竟遠來是客,這就算我們大雍的誠意了。”


    【本來就沒打算把他們掏空,這才是右侍郎的理想價位】


    方循善的眼睛亮了。


    這位合該就是他們戶部的啊!適合跟覃度支打配合。


    不過,人家現在就是侍郎,禮部也沒位置啊……


    他若有所思地迴頭看了看自己的下官們。


    唉,可惜了,騰不出來位置啊。


    戶部諸位官員:好險。


    剛剛好像差點丟了烏紗帽。


    另一邊,木大人知道這件事沒了商量的餘地,無奈地退了迴去。


    想起原書中的內容,鄭珣若有所思。


    【這位木大人其實是個好官】


    眾朝臣齊齊看向那個木大人。


    他們都很好奇,何方神聖能得到公主的誇讚?尤其對方還是敵國的人。


    萬眾矚目的木大人:……


    大雍的朝臣都好奇怪,看他做什麽?難道他臉上有髒東西?


    他很想抹把臉,但是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又實在不好動作。


    【褐國的好官……可謂是鳳毛麟角】


    【他也算是褐國的白蓮花了吧?】


    【可惜,褐國從皇帝到大臣,都無法理解他的理想和抱負,所以他落得個鬱鬱而終的結局也不奇怪】


    【那時,如今的墉王,也就是此後褐國的皇帝帶著褐國的軍隊踏平了京城】


    【木大人還未來得及高興,就得知墉王準備屠城的消息】


    【他踉踉蹌蹌走到街頭,入目是滿目瘡痍,看到遍地屍骸……】


    【褐國贏了,但是他卻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


    【他有一顆悲憫之心,於是,他決定勸說皇帝優待大雍子民】


    【他深知領土的爭奪、國與國的戰爭都不過是上層人的遊戲,平民百姓不過是曆史洪流中的一粒塵埃,他們能左右什麽呢?他們享不了那個福,卻要受那些苦,這未免太不公了些】


    【但是,墉王不是個聽得進勸告的,他極端、弑殺,堅信褐國人比大雍人更加高貴】


    【他做了太多虧心事,所以常常夜不能寐,這種需要發泄的時候,他的刀一定是先揮向大雍遺民】


    【他想要鄭瑾,鄭瑾不從,他就以一城百姓威脅】


    【那麽多條鮮活的生命,如他手中玩物】


    【鄭瑾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隻能無奈與墉王虛與委蛇】


    【但她不知道,墉王不會因為她的妥協改變任何決定】


    【除開那些漂亮年輕的女子還在痛苦地活著,京城其他百姓盡數葬身於一場大火】


    【鄭瑾被蒙在鼓裏,為了這些亡魂,到死都在咬牙隱忍】


    鄭瑾低著頭,垂在身側的手在不停顫抖。


    鄭珣打開天幕。


    她的天幕向來都是直播,很少透露未來的畫麵。


    這是第二次。


    褐國使臣看著開始走神的大雍官員們,有些迷茫。


    皇帝現在沒空搭理他們,迅速把他們打發走,然後將目光落在天幕上。


    再次看到國破的場景,眾人哪怕早有準備,但還是忍不住心痛。


    這次的畫麵比上一次更加清晰,持續的時間也更為長久。


    許多人從天幕中看到了自己和親近之人的臉。


    後來就是京城以外的場景。


    大雍的百姓成了低等的賤民,成了地裏被鞭笞的牛,成了水渠底躺著的石頭,成了貴族戲耍的野獸……


    反正不是自己人,用起來不心疼,死了就死了,到時候把男男女女關在一起,又能生出許多大雍人,他們消耗得起。


    在褐國統治的世界裏,他們是賤民、是奴隸、是牛馬、是發泄惡意和欲·望的工具、是廉價的消耗品,唯獨不是堂堂正正的“人”。


    光幕裏,枯槁的母親掐死了剛來這個世界上遭罪的孩子,一個年輕男子在鬥獸場上輸了,旁邊吊著的親人便被丟進野獸的籠子……


    山河破碎,處處枯骨……


    視頻最後一幕,是木大人跪在褐國朝堂上死諫的場景。


    他痛陳墉王的罪孽,祈求墉王放下屠刀,但墉王和其他官員隻是冷眼看著他,最後,他老淚縱橫,撞死在龍椅之前。


    鄭珣關上光幕,沉沉地歎了口氣。


    大殿內一片死寂。


    【亡國啊……】


    鄭珣再次提起這兩個字,平時被她念叨得耳朵都快起繭子的朝臣們卻沒再嫌她囉嗦。


    他們錯了。


    他們以為自己已經夠卷了,現在看來還是還不夠卷!


    於是散朝後,朝臣們腳步匆匆地離開,各自奔向自己的位置。


    搞錢、征兵、訓練……


    搞起來,統統搞起來!


    而鄭瑾呢?她以為沒有什麽能夠打擊到自己,沒想到是從前的打擊都不夠大。


    她心中鬱結難消,迴去後就病倒了,不過她沒有打擾任何人,隻是把自己關在屋裏。


    她需要好好想想……


    想想能夠做點什麽,褐國是吧,七皇子是吧,統統去死!!


    ……


    而鄭珣不知道朝堂的風起雲湧,皇帝把招待褐國使臣的任務交給了她。


    因為除了她,現在誰去接待都得發生命案。


    褐國人該死,但是不能現在死,更不能死在大雍的國土上,成為褐國攻訐他們的理由。


    鄭珣先如常地完成了今日的巡查任務才動身去驛館。


    躊王對鄭珣有許多不滿,見到她後,他當即沉下臉:“怎麽是你?太子呢?”


    鄭珣含笑解釋:“大哥昨日突發惡疾,所以由本宮招待諸位。”


    她不在意躊王的犬吠,但也不打算任他蹦躂。


    於是剛剛離開驛館,躊王也忽然“突發惡疾”,不得不迴到驛館躺屍。


    鄭珣貼心地為他請來趙院首診治。


    鄭珣要專心攻略新月和木大人,私下交代了趙院首一句。


    “躊王舟車勞頓,又忽然舊疾複發,想來是不適應大雍的環境,這段時間,讓他好好休息。”


    趙院首聽完,嚴肅地應下,轉頭就給躊王開了最苦的藥、紮最痛的針。


    最後鄭珣愉快地帶著木大人和新月出門。


    是的,她現在的策反名單上加上了一個木大人。


    這並不是她原來的打算,倒不是不心動,而是攻略難度太大。


    跟毫無牽掛的新月不一樣,木大人是世家子弟,褐國有他的家人、弟子,他的牽掛太多,顧忌也太多。


    而且,他有點愚忠,對褐國,他算得上是忠心耿耿。


    鄭珣改變主意的理由也很簡單——他是個好官。


    她這輩子最看不得的就是好人被辜負,如果可以,她也想讓木大人能有個好結局。


    雖然難度很大,但是她得盡力啊……


    鄭珣按捺下紛雜的念頭,看向木大人和新月:“時辰不早,我們先隨便走走,中午帶你們嚐嚐大雍的特色。”


    木大人和新月對視一眼,都有些訝異。


    因為鄭珣的態度十分隨和,沒有敵意不說,還像在招待遠道而來的好友。


    木大人心思百轉卻半點不顯,隻是摸了摸胡子,客氣道:“隨公主安排便是。”


    “那走吧。”


    鄭珣率先邁開步子。


    新月張望了一番,疑惑地問:“馬車呢?”


    “既然要逛,當然是走路啊!”


    “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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