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點。


    江南街開始了屬於夜晚的狂歡。


    不同於小吃街的熱鬧與煙火氣,江南街是華燈初上的夜女郎,是屬於紅燈區獨有的燈紅酒綠和紙醉金迷。


    星曜會所。


    不過十來天的時間,莎夏和滄藍儼然已經成為了這裏炙手可熱的紅人。


    凡是江南街的常客,都知道星曜會所來了兩個才貌雙全的扛把子。


    一個是女人堆裏的萬人迷。


    一個是男人堆裏的小甜心。


    把整個江南街攪動出一番腥風血雨。


    甚至有不少其他會所的老板高薪想要將兩人挖走,但往往連兩人的麵都沒有見到,就被彪形大漢轟了出去。


    這些背地裏的風起雲湧,莎夏和滄藍都是不知道的。


    他們隻知道,在他們乖乖聽話、不吵不鬧以後,已經沒有人往他們的胳膊上注射那種會讓人神誌不清的藥劑了。


    有時候,有血有肉的美人,比美麗的木頭更招人喜歡。


    此時此刻,滄藍和莎夏被當成祖宗一樣,坐在單人沙發上,打扮精致的美人兒圍在他們周圍,給他們捏肩、捶腿,津津有味地聽他們傳授經驗。


    “莎夏姐,上次那個愛吹牛的油膩男,我們都被他奚落了個遍,好幾個姐妹都被氣哭了,您最後是怎麽把他拿下的?”


    莎夏不緊不慢喝了一口遞到嘴邊的橙汁。


    “很簡單,他愛吹牛,我就陪他一起吹,而且吹的牛比他更大,更誇張,梗不顧人死活。”


    “他說他睡過八百個女人。”


    “我說我給九百個男人噶過蛋。”


    “他說他媽生他的時候剛好遇上發大水,結果他一出生就會遊泳,還把自己一家人都救了出來。”


    “我說我出生的時候剛好遇上地震,自己從地底下爬出來的,還把我家祖宗的棺材也一起刨出來了。”


    “他說他能一個禮拜不吃不喝。”


    “我說我姐妹兒能一個月不唿吸。”


    “他說他吃過喪屍的腦子。”


    “我說我姐妹兒最餓的時候吃過屎。”


    眾人聽著她的英勇事跡,都雙眼亮晶晶地豎起了大拇指。


    隻有滄藍眼神古怪。


    她說的那個吃過屎的姐妹兒,該不會是她吧?


    這時會所的領班邁著匆忙又妖嬈的步子走進了休息室。


    “哎喲,藍藍,有個客人剛跟男朋友分手了,等著你去安慰呢!趕緊收拾收拾,去安慰一下咱們失戀的財神爺吧!在包間裏哭得稀裏嘩啦的,我都怕她哭脫水咯。”


    滄藍懶懶散散整理了一下身上的煙灰色西裝,給了莎夏一個眼神。


    滄藍:宵夜我想吃炸雞。


    莎夏:好好賺錢,姐姐給你冰好可樂,等你凱旋喲~


    *


    木子兮包廂。


    一個體重超兩百,全身珠光寶氣的女人一邊灌酒一邊哭嚎著。


    “我對你那麽好,你居然說我拿錢侮辱你,那都是我對你深沉的愛啊!”


    “我都不介意你拿我的錢養你的小青梅了,你為什麽還要離開我!”


    “沒有你,我要那麽多錢還有什麽意義啊!”


    她哭得驚天動地,哭得忘乎所以,絲毫沒有注意到包廂門打開,一道修長的身影走進了包廂。


    哢噠。


    打火機冒出幽藍色的火焰。


    細長的女士香煙夾在指尖,在火苗的纏繞下,飄出嫋嫋青煙。


    青煙如幽靈一般鑽進了哭嚎的女人的鼻子裏。


    慢慢的,女人一點一點鎮定下來,坐在沙發上一抽一抽地打著哭嗝。


    臉上塗紅抹綠的妝容早已被眼淚糊成一團,髒髒的,像是個調皮的孩子在臉上塗滿了紅紅白白的油彩。


    滄藍手裏的香煙帶了點鎮靜劑的成分,是她自己琢磨出來的一種小道具。


    女人垂著腦袋坐在那裏,肩膀一抽一抽的,龐大的一坨,卻透出無盡的孤寂感。


    包廂裏的光線有些黑暗,滄藍將香煙放在煙灰缸上,起身打開了包廂裏的水晶燈,光線一下子明亮刺目起來,恍如白晝。


    她將一麵大大的可以照清楚整張臉的鏡子遞到女人麵前。


    “鏡子裏的人,認識嗎?”她的嗓音平靜又冷淡,卻自帶一種禁欲感。


    女人麻木的眼珠轉動了一下,落在鏡麵上。


    鏡子裏的臉,肥胖,醜陋,現在更是被胭脂口紅和眼淚糊成了一團。


    雖然她胖,但是她其實是個很愛美的女人。


    可是現在,她看著鏡子裏那張奇醜無比的臉,心情卻沒有半點波動。


    她隻是一個失戀的女人,還有什麽能比她失戀更讓人難過的嗎。


    她一直都這麽醜,她又不是第一次照鏡子。


    “美醜很重要嗎?”滄藍拿起果盤裏的橙子和水果刀,開始低頭雕刻。


    “你有沒有想過,你這輩子長成這個模樣,或許是上輩子的你自己求來的呢?”


    肥胖女人盯著鏡子裏狼狽不堪的自己,沒有說話。


    “我認識一個女孩,長得很漂亮,一眼驚豔的那種,但是她家裏很窮,人也不算聰明,知道她最後變成什麽樣了嗎?”


    女人囁嚅著:“應該過得很幸福吧。”


    “不,她最後,自殺了。”


    女人眼底顫抖了一下,睫毛很輕很輕地眨了一下。


    “因為長相漂亮,她遭遇了校園霸淩,她向老師求救,老師卻說為什麽他們不欺負別人,隻欺負你,肯定是你自己的問題。她迴家跟父母說,父母說家裏窮,不敢得罪那些有錢人家,讓她忍。”


    “她一直忍,直到畢業,她以為一切終於結束了,可是,進入社會的她,美貌再一次成為了刺向她自己的刀。”


    “她努力加班,兢兢業業工作,終於升職加薪,同事卻造謠是她勾搭上了老板。”


    “她談下了一個其他同事很久都沒談下來的大單,所有人都說那是她用身體換來的,謠言甚至傳到了對方老總的女朋友那裏。”


    “後來,她被當做小三,在大街上被人扒光了衣服。他們扯她的頭發,拍下她一絲不掛的照片,所有人都大快人心地哈哈大笑,沒有一個人伸手幫她一把。”


    “她遍體鱗傷地迴到家,父母沒有一句安慰,反而覺得她丟人,將她趕出了家門。”


    “第二天大清早,她爬上了公司的頂樓,在眾目睽睽之下,跳了下去。”


    “在她的工位上,留下了一份用血寫下的遺書。她說,她什麽也沒有做,為什麽沒有一個人願意相信她?她說當一個美女太累咯,下輩子,她想當一個醜八怪。”


    她說完,轉頭看向女人,五官俊美無雙,眼底通紅,有晶瑩閃爍。


    女人也似有所感抬頭看她。


    滄藍抬起雙手捧住她的臉,動作小心翼翼,仿佛手心裏是一件易碎的稀世珍寶。


    女人在她眼裏看到了從未有過的珍惜與憐愛。


    她說:“阿星,是你嗎?”


    她笑著,淚卻掉了下來。


    女人看著她,忽然呆住了。


    滄藍默默收起剛剛使勁掐大腿的手。


    丫的,真他媽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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