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老頭恍惚醒來的時候,自己正趴在一個涼亭的石桌上。


    外頭是明媚的藍天白雲,陽光正好。


    小老頭拍了拍身上有點皺的灰袍子,走出了涼亭。


    他好像,是在一個小區裏。


    不對啊,他不是在房車裏嗎,還遇到了鬼打牆。


    那現在這是,穿越了?


    小老頭摸著胡子,很是疑惑,但也並沒有糾結太久。


    他慢慢悠悠地走在小區裏,就像一個悠閑的退休老頭。


    花壇裏草葉鬱鬱蔥蔥,繁花似錦,香氣馥鬱。


    寬敞的小道上,走著三三兩兩飯後消食的男女老少,歡聲笑語,其樂融融。


    真是懷念啊,這份國泰民安的煙火氣。


    小老頭踩著黑色布鞋,在小區裏轉悠,忽然聽到一陣小孩子的吵鬧和動物的慘叫聲。


    小老頭從小就是個善良又八卦的人,趕緊邁著大步往聲源處走。


    隻見一處林蔭遮蓋的角落裏,幾個小男孩按住一隻骨瘦嶙峋的小橘貓,正用打火機的火焰去燒小橘貓身上的毛。


    小橘貓發出淒厲的慘叫,那些惡劣的孩子卻像是在玩一種新奇的玩具一樣,臉上都掛著興奮的笑。


    小老頭當即火冒三丈,就準備上前去阻止。


    可是卻有個瘦瘦小小的男孩快他一步。


    小男孩衝過去撞開幾個小男孩,將奄奄一息的小橘貓護在懷裏。


    “你們怎麽這麽壞,小貓它做錯了什麽,你們要這麽殘忍地對待它?!”


    一個白胖的小男孩將打火機揣迴兜裏,吊兒郎當。“不就是隻小畜生嗎,我就是弄死它,你能把我怎麽樣?”


    “就是,這些流浪貓每天在小區裏亂竄,誰知道有沒有傳染病。”


    “每天喵喵叫,煩死了,害我都不能安心打遊戲,遲早割了它的舌頭。”


    幾個小男孩七嘴八舌說著,明明是天真爛漫的年紀,嘴裏說出來的話卻跟變態殺人犯一樣冰冷殘酷,毫無人性。


    瘦小男孩氣得渾身都在顫抖:“你們欺負小動物還有理了!小動物的命難道就不是命嗎?!”


    白胖的小男孩湊近他,眼裏有惡魔一樣兇殘的光。“小弟弟,你要是可憐它,最好寸步不離守著它,不然,我們總有一天弄死它。”


    幾個小男孩嘻嘻哈哈嘲笑著,勾肩搭背走了。


    小男孩心疼地撫摸著小橘貓被燒得焦黑的皮毛。“小橘貓,你疼不疼啊,你以後一定要藏的好好的,躲著點他們,知道嗎,我會經常來看你的。”


    “為什麽不把它帶迴家呢?”一個和藹的聲音在他身側響起。


    小男孩轉頭,看到一個穿著灰撲撲的袍子的邋遢老頭。


    他低下頭,聲音悶悶的。“我父母不會允許我養小動物的。”


    “那就把它交給我,我替你照顧它幾天。”老頭善意地提議。


    “真的嗎?老爺爺你真的可以照顧小橘貓嗎?”小男孩喜出望外,原本晦暗的目光都變得亮晶晶。


    “我也不確定自己會在這裏待幾天,但隻要我在一天,一定護好這小家夥,不會讓別人欺負它的。”小老頭說著,輕輕從男孩手裏接過小橘貓。


    小橘貓似乎很喜歡小老頭身上的氣息,蹭了蹭他的衣袖,還弱弱地喵了一聲。


    就這樣,小老頭在小區裏半流浪地留了下來,他本就居無定所,四處為家,倒也並沒有不習慣。


    小男孩每天都會抽空過來看小老頭和小橘貓,小橘貓也在小老頭的悉心照料下,漸漸好了起來。


    小男孩終於露出了符合年紀的孩子一樣的笑容。


    原本以為,日子會這樣一天一天風平浪靜下去,直到有一天,小老頭一整天都沒有見到小男孩。


    他心裏總有種風雨欲來的不安。


    直到小橘貓喵喵叫著扯著他的袍子,焦急地朝一個方向跑去。


    小老頭著急忙慌跟上去。


    小橘貓帶著他走進了一個單元樓的安全通道。


    隻見一個瘦瘦小小的身影蜷縮在一起,躲在黑漆漆的樓道裏,露出來的皮膚上傷痕累累。


    小老頭小心翼翼走過去,連碰都不敢碰他,像是生怕把他碰碎了。


    “孩子啊,你這是咋了?”


    小男孩緩緩抬起頭,眼睛紅紅的,像是哭了很久。


    原來,小男孩的媽媽在一年前生病去世了,他還沒有從失去媽媽的悲傷裏走出來,爸爸就再婚了。


    他的新媽媽是個比媽媽更年輕更漂亮的阿姨。


    一開始,新媽媽對他還是不錯的,會給他做吃的,買新衣服,可是後來,新媽媽懷孕了。


    他成了那個家裏多餘的那一個。


    媽媽開始抱怨身體不舒服,讓他學著自己做飯洗衣服。


    爸爸開始嫌棄他吃的多、上學浪費錢。


    但他也隻是一個幾歲的孩子啊,除了那個冷冰冰的家,他別無去處。


    可是他的忍讓、遷就,並沒有換來他們一星半點的滿意,而是從一開始的言語暴力,上升到了虐待和動輒打罵。


    他每天天不亮就要起來給爸爸和新媽媽做早飯,然後自己餓著肚子去上學。放學迴來等著他的,除了繁重的作業,還有永遠做不完的家務和洗不完的衣服。


    好幾次,他餓得都頭暈眼花了,還好小老頭發現不對勁給他塞了吃的。


    但是他依舊對這個家抱有那麽一丁點的期待。


    期待他們能良心發現。


    直到今天,他偷聽到爸爸和新媽媽的對話。


    原來,媽媽不是病死的,而是被他們下毒害死的。


    他失望又氣憤地質問他們,卻遭到了他們一頓毒打。


    “爺爺,你說,人怎麽會那麽壞呢?為什麽我媽媽那麽好,卻不能長命百歲呢?”


    孩子稚嫩的聲聲詢問,卻像是巨人的重拳,捶在小老頭的心上,痛得窒息。


    小橘貓湊在男孩身邊,想用肉肉的爪子去擦他臉上的淚,喵喵叫著。


    小老頭在男孩身邊坐下,神情很是惋惜。他摸著男孩的腦袋,像極了慈愛的長輩。


    “孩子啊,你現在還小,很多事情,等你長大了,自然就有答案了。”


    “爺爺能告訴你的,是咱們要處理眼前的問題,那個家,你估計是不能迴了,他們既然能害死你媽媽,你待在那個家裏,也不安全。”


    “你好好想想,你還有沒有可以相信的,可以依靠的家人嗎?你一個人,肯定是沒辦法生活的,就算報了警,警察也隻會把你送迴你爸爸那裏。”


    “你得好好活著,活著才有希望,活著,才有為你媽媽報仇的一天。”


    男孩眼中含淚地看著他,重重點頭。“爺爺,我明白了。”


    當天晚上,小男孩找小區保安借手機撥打了舅舅的電話。


    小老頭看著他被一個男人接走了。


    在那之後,小老頭依舊無所事事地在小區裏晃蕩,已經很多天沒有看到小男孩了。


    他身上還帶了些幹糧,跟小橘貓饑一頓飽一頓過了好幾天。


    一個星期後,小男孩迴來了,他整個人都精氣神都不一樣了。這次迴來,是準備帶走小橘貓,順便跟小老頭告別。


    “爺爺,我要搬去和外婆還有舅舅一起生活了。”


    “我外婆說媽媽去世後,他們一直想來看我,後來生病了一段日子就耽擱了。她病好了以後,爸爸已經再婚了,他們想來帶我走,卻被阿姨趕走了好多次。”


    “爸爸一直跟我說舅舅和外婆不喜歡我,所以我沒敢跟他們聯係,這次我鼓起勇氣給舅舅打了電話,才知道他們其實一直很關心我,也很擔心我。”


    “我也跟外婆和舅舅說了,他們同意我收留小橘貓,以後,我也是有人疼有人愛的孩子了,爺爺,我有家了。”


    小老頭欣慰地摸摸他的頭:“孩子,爺爺真為你高興。以後啊,一定要好好學習,長大做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你媽媽在天上看著,也會為你驕傲的。”


    男孩露出感激的笑容:“爺爺,謝謝你。”


    謝謝你在我孤獨無助的時候溫暖了我。


    謝謝你在我失落絕望的時候,為我指明了方向。


    謝謝你,沒有把我當做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擦肩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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