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立在那裏如同半截生鐵鑄就的塔,褪色棉衫裹著花崗岩般隆起的筋肉,肩頭布料繃出蛛網裂紋。


    雙臂小臂粗過成年男子大腿,青黑血管如老樹根虯結在表皮之下,縱橫交錯的舊疤痕在皮膚上織出灰白色地圖。


    右眉骨斜劈著月牙狀疤痕,生生將濃眉斬成兩截,鐵青色胡茬沿著棱角分明的下頜蔓延,鼻梁似斷崖陡峭,唿出的白氣在胡須凝成碎鑽般的冰晶。


    油亮發黑的牛皮圍裙緊縛腰間,三把弧形剝皮刀隨著動作折射寒光。


    圍裙下擺沾著的碎肉屑早已風幹成黑點,膠靴側麵凝結的血漬層層疊疊,像潑墨山水畫裏暗紅的苔痕。


    當他轉動脖頸時,後頸堆疊的橫肉如鋼索絞緊,手背暴突的青筋在持刀瞬間化作盤踞的蟒蛇。


    眼神不像人更似野獸,張開嘴巴發出饑餓的低吼。


    而就這麽一個雄壯魁拔的屠夫,卻是從瘦小的吳宇背後走出來。


    令在暗處盯著的安啟驚歎不已,比賢者見到屠夫身形消退,閻君已在安啟耳邊催命警告。


    但是,從屠夫走出來那一刻,在場所有人的命運已經決定了。


    屠夫冷漠的看著碼頭下,舉手揮起屠刀,往空氣一劈。


    鏘!


    安啟耳邊風急促的‘跑’字被一聲刀斬掩蓋,然後整個世界被一陣白芒覆蓋。


    不止視覺,觸覺、味覺、嗅覺、聽覺都好像融為一體,不斷向他傳播著白茫茫的感覺。


    仿佛他墜入了白色的黑暗裏永恆滯空。


    1秒?1分鍾?1個小時?還是1天1年?時間真的重要嗎?或許……


    閻君將安啟的靈體重新塞迴肉體,安啟瞬間如同在地上的魚跳迴水裏一樣猛地吸上一口。


    “誇把達!”短暫的感受並不漫長,安啟還能迴憶感受剛才記憶,不,那不能算作記憶,因為他什麽也不記得。


    他就是沒有記憶的純粹思維體,就好像一個無知的胎兒,以至於現在重新用大腦來記憶與思考後,那模糊殘留也極為可怕,有一種持續的心悸。


    閻君可不慣著安啟懵逼的狀態,一掌拍後者腦殼上讓他強製把心思放迴現實。


    “快走,趁他現在沒發現我們。”閻君放低聲音,扶起安啟往外走,安啟還沉迷在後勁當中一瘸一拐的捂著腦袋。


    “不行,我大腦還飄忽忽的。”


    “那隻是你不適應靈體處理現實的資訊導致的負麵影響。”閻君迴頭撇眼看見那道人影高坐塔吊上,沒有注意到他們,不由鬆口氣,這片時空的他沒有與吳宇有過交集,但閻君那邊的吳清宇給他的心理陰影有限大,不得不提防。


    集裝箱表麵的雨水突然凝結成詭異的同心圓,當安啟意識到這是軍用級聲波探測器的掃描波紋時,暗紅色警報已經在視網膜投影炸開。


    他猛然推開閻君,然後貼著智能貨櫃的納米塗層倉壁倉皇後退,左腿的型液壓關節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


    來不及了,三十米外的雨幕轟然破碎,後續的攻擊已然趕到,聲波振碎雨幕,安啟倒地不省人事。


    銀灰色軍用機甲撞穿七層合金貨櫃,量子核心處理器在胸腔位置泛著病態紫光。它的電子眼呈故障性的三色輪轉,右臂彈出的是本該裝載在戰艦上的相位切割器,高周波刃震顫發出的嗡鳴讓方圓百米的雨水蒸發成蒼白的霧。


    “漏網之魚,還有一隻自投羅網的小老鼠。“機械音帶著詭異的顫音,使徒每走一步,足部散熱口噴出的等離子流就將地麵燒灼出熔岩狀坑洞。


    閻君看著對方武裝到牙齒的義體,再對比自己顫抖的鈦合金手掌。


    “我討厭賽博格!”


    當第一道切割光弧劈來時,閻君的動態捕捉義眼在0.03秒內解析出攻擊軌跡。但神經傳導延遲讓身體反應慢了致命半拍,左肩傳來冰涼的觸感,整條機械臂沿著分子切割線滑落,斷口處迸射的電流在雨中綻放出藍色火花。


    “警告:運動係統完整性67%...58%...“視網膜投影開始飄雪狀失真。閻君撞進堆滿橡膠防撞球的貨櫃,軍用機甲的熱成像掃描穿透三十公分鋼板,相位切割器正在充能的蜂鳴聲像是某種機械冷笑。


    他扯斷腰間應急電池的保險栓,將過載的鋰核電池砸向貨櫃承重軸。


    爆炸火光中,使徒被坍塌的智能貨櫃暫時掩埋,但量子核心的紫光正在合金廢墟中脈動增強。閻君拖著冒火花的右腿撲向昏迷的安啟,義眼突然捕捉到背後空氣的量子擾動。


    使徒閃現至頭頂,灑落著藍紫色能量殘渣,相位切割器貫穿胸膛的瞬間,閻君終於有機會接近,一指點在使徒唯一一處沒被改造的頭皮,使徒靈肉分離,倒地不起。


    閻君低頭茫然看著自己的軀體,暴露的機體被撕開一道口子,好險沒傷到要害和關鍵部件。


    “我義體改造程度有這麽高嗎?”閻君疑惑的轉頭望著一旁陰影,沒看到預想的人,他又扭頭看向塔吊。


    閻君應該早想到的,若吳宇圖謀幽州,但鞭長莫及,在浮生組,擬陣組安插棋子為他提供情報是必然的。


    希望棋子的騷亂不會引起他的注意。見人影還在塔吊上安靜坐著,閻君暫時放下心,扶起昏迷的安啟悄咪咪的藏起來。


    有賢者這盞明燈在前,他們這些小打小鬧估計很難入他法眼,隻要小心一點。


    “你是在拉屎嗎?”


    “什麽話?我是在躲人!”


    “躲這有用嗎?”


    “當然有用了……”閻君的語氣從激昂到懷疑,不為別的,就旁邊蹲著一個熟悉的人影。


    這熟悉的人影是誰?好難猜啊!


    總不會是他誇把達的吳宇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若十年前圍剿我的人裏麵有如你造詣,或許我還真活不過今天。”


    閻君捂著臉,滿是感情的難以置信道:“你放著大魚不抓,抓我們兩條小魚圖啥?”


    他的謹慎有種拋給近視眼看的感覺。


    吳宇眼神示意他看向外麵,閻君順著他的方向看過去,屠夫拖著死豬般的人走來。


    吳宇指著死豬般的人道:“我夠給他麵子裏吧!”


    “夠了。”閻君連腦子都不用轉,就想到那死豬般被拖著過來的人是賢者,能被屠夫這般待遇算是他的殊榮了。


    這屠夫是哪般人物?正是傳奇三魔中最後一位沒有登場的那位。


    盡管他隻是六契,盡管他已經死了,盡管他被人煉成傀儡,盡管現在是科技當道,也阻礙不了他發揮正常實力。


    就憑他在末法下水淺王八多的環境下殺出血路,鑄造自己的道途。


    就憑煉他成傀儡的人叫吳宇。


    閻君思維發散的有些久,一旁蹲著的吳宇眯著眼睛,越發感覺此人不同。


    如果是完全不認識他倒無所謂,可看此人的表現明顯是知曉他的事跡,卻還能一副風雲看淡,視生死如狗屎的心態。


    “看來你很熟悉我和他,你不怕我。”吳宇拿手在閻君眼前晃一晃,笑著用開玩笑的口吻道。


    “切!”閻君斜眼撇著吳宇,不屑的神情極其傳神。


    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


    有本事把我扔進夜總會富婆堆裏,看我喊不喊‘怕’一字!


    吳宇:“……”突然間有種風評被害的感覺,不對,我的風評還能再低?


    吳宇想了想,問出非常致命的問題:“你有給自己明天請了假?”


    閻君思考了一下明天自己沒打卡上班的結果,猛然暴汗,好像這個也不能接受啊!


    閻君試探性問道:“要不當我們是放了?”


    吳宇笑道:“大概率不行,通風報信給鎮撫司對我來說很被動的。”


    閻君:“其實你沒必要抓著我不放,畢竟你剛才都說了,是鎮撫司剿滅了擬陣組,總得有人見證啊!我們就是鎮撫司,放我迴去替你的說法落實。”


    吳宇:“那我為什麽非得放你,我留你在這當人質,放他迴去傳達不也一樣。”


    閻君一本正經道:“他請假了,得大後天才能去上班匯報工作。”


    吳宇:“……我也能說是你們兩個單槍匹馬幹掉了擬陣組,受了重傷,卻不巧被前來接頭的我俘虜,這樣,你們既不用迴去,我也達成我的目的,大家都要光明的未來。”


    “帶上他們,走。”吳宇不再與閻君廢話,起身揮手,數道黑影闖進躲藏點,架起閻君安啟,跟隨吳宇的腳步離開。


    “等等等等,”閻君費力推開看似黑影,實則行屍的捆綁束縛,對著漸行漸遠的吳宇喊道:“你剛才是怎麽找到我們的?”


    吳宇聽見了,隻是迴眸,給了閻君一個後背發涼,肛門一縮的眼神,然後被行屍蒙上雙眼堵上雙耳。


    在前方,屠夫的保護下,吳宇五根手指從身上牽扯出幾根絲線,那是隻有他能看見的因果線,一頭各自綁著指頭。


    紅色一根,指向過去兒時玩伴的家。


    青色一根,指向旁邊的屠夫。


    黃色一根,指向曾經的家。


    藍色兩根,指向後麵今日相識的朋友。


    “都什麽年代了,還玩玄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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