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知罪?”


    一聲大喝,華麗的神廟似乎震動了下,劈裏啪啦,有東西被震倒,摔在地麵上。


    那是一件古色生香的香爐。


    陳留白手持印章,威儀自生。


    隨著喝聲,一道怪異的身影從布滿裂紋的神像上飄落,祂本不願意跪拜,可感受到了一股無從抵擋的威勢,根本站不住,無奈跪下,就跪在陳留白的跟前。


    這威勢不單來自道行,更有身份上的加持。


    官大一級壓死人,鬼神也無法免俗。


    道庭的管理近年來雖然日趨混亂,內部甚至出現了分裂的跡象,但統治的根基仍在。那些層麵上的東西,地方上的鬼神根本挨不到邊,接觸不著。


    祂們仍要接受直屬上司的管轄。


    除了名分大義,還有直接的權力壓製。


    這份壓製,正體現在那枚教諭印章之上。


    此物,絕非擺著好看的,而是正經實在的特殊法器。


    以往的曆任教諭,他們手中同樣把持著印章,之所以無法打開局麵,乃是有著各種各樣的複雜原因。畢竟做事情,除了印章之外,還得講究個人的出身來曆,道行修為,以及立場意願等。


    這些關鍵因素,但凡缺乏一二,都難以成事。


    偏偏在陳留白身上,都算是集成了。


    此方土地,不得不跪。


    陳留白近距離地看著祂,洞察出其真身,與在外麵觀望時的景象大相徑庭。


    先前看時,香火神氣十足,顯得形象高大而神秘,充斥著一種高深莫測的意味。


    但其實,表相而已。


    特意包裝出來,嚇唬人的。


    民間流傳,說“鬼神之相,莫可名狀”,一方麵是為了抬高;另一方麵,則是掩飾。


    從觀想法門來看,的確有些道理,普通的人,乍然看到鬼神真身,會受到驚嚇,形成夢魘,不得安寧;嚴重的,甚至可能驚駭欲絕,活活被嚇死了去。


    隻是這些東西,在陳留白的麵前就不夠看了,直見本質,波瀾不驚。


    這土地真身,原來隻是一道鬼身,雖然尖角青麵,但胖乎乎的模樣,穿著長袍,戴著高帽,乍一看,居然有幾分喜慶之感。不看麵貌,光看形體的話,活脫脫一位富家員外郎。


    隻是祂此刻神態頗不自然,略顯猙獰:


    “教諭大人,不知我犯了哪條神律?”


    陳留白嗬嗬一笑,伸手指了指四周:“罪一:鋪張浪費,神廟規格僭越;”


    接著又指了指地麵上被踐踏過的諸多貢品:“罪二:貪婪無厭,索取無度,壓榨百姓。”


    土地嚷道:“冤枉!神廟金身,以及一應貢品,皆鄉民自願捐獻塑造,我從不曾逼迫。”


    陳留白雙眼一眯:“聽你的意思,是要我去找村民當麵對質?又而或,你認準了他們不敢告狀?”


    土地擠出個笑容道:“大人,何至於此?你初來乍到,或許對本地情況不甚明了。在這高化城境內,不管是土地,還是山神河神等,可都肩負著重要的責任,擔子很重,工作很多。一直以來,吾等可是兢兢業業,不敢有絲毫懈怠。”


    聽到這話,陳留白不禁啞然失笑:“如此說來,你們做了很多事幹?到底是甚事呢?”


    “當然是抵禦外魔入侵,以及鎮壓各種邪祟等。”


    土地確定了陳留白的身份,話匣子也打開了。


    其實關於地方鬼神的職責,並非什麽新鮮事,道庭內部,都是公開的資料信息。


    既然陳留白能當上這個教諭,那麽可以肯定,他定然有所了解才對。


    土地這時候振振有詞地說出來,另有打算,主要是給自己脫罪。


    陳留白不做聲,態度默然,一副“看你表演”的樣子。


    土地瞄了眼,硬著頭皮道:“雖然說這麽多年來,尚未發現外魔活動的跡象,可妖邪叢生,卻是不折不扣的事實。為了對付它們,吾等小神那是使出了渾身解數,無奈修為低微,種種不如意。為此,隻得盡可能地吸納民眾香火,籍此提升實力。終歸到底,都是為了保護鄉鎮村子的安全和穩定,為了道庭的發展著想。”


    這廝果然是個巧舌如簧的,說了一通,給繞迴來了。


    地方鬼神,或為妖類,或為陰魂,可一旦受到道庭的玉符赦令,接受了冊封,立刻搖身一變,變得大不同,等於洗白上岸,成為神官,也就擁有了官身。


    而祂們的官位權責,各司其職,主要負責管轄區域的安穩,維持好秩序。


    與之相對的,則是沒有被招安的陰鬼妖物之流,統稱為“邪祟”。


    邪祟出沒,謀財害命,會使得局勢動蕩不安,不利於發展。


    它們,都是屬於被打擊的對象。


    除此之外,還有一類存在,更為可怖。


    是謂“外魔”。


    望文生義,一個“外”字,足以說明它們並非仙朝產物,而是從外麵進來的。


    至於是哪裏的“外麵”,那說法就大了去,甚至有些忌諱莫深的意味,顯得神秘叵測。


    可以肯定一點,外魔的出現,與魔月息息相關,脫不開關係。


    在無靈之地的趙國那邊,當地人們以為魔月是十來年前出現的。


    但實際上,魔月降臨的歲月要遠古得多,很多年前就出現過了。


    它,正是天地動蕩,靈氣衰減的罪魁禍首。


    而對於魔月的研究和對抗,千年之前,仙朝的各大宗門大能們,就開始著手進行了。


    至於研究出了什麽成果,不得而知。


    反正以陳留白現在的層次,很明顯接觸不到。他隻是在山上時,對於魔月的消息,要比常人了解得多一些而已。


    不過這些消息情報,對於現實中的應用,並沒有太大的幫助。


    知道又如何?


    魔月那麽高,那麽遠,不可觸碰,它隻在特定的日子裏出現,然後又隱匿起來了。


    陳留白有時候想,某些道行達到第三境巔峰,甚至進入第四境的仙人們,他們能夠騰雲駕霧,飛天遁地,會不會破碎虛空,直奔魔月而去?


    雙方之間,會不會就此爆發了驚天動地的戰爭?


    這種想法並非異想天開,而是有各種現實基礎支撐的。


    如果該想法為真,那麽戰爭的結果顯而易見,仙朝大地並未獲勝。


    畢竟時至今日,天地靈氣依然在不斷地衰減著,而魔月的影響依然無處不在:妖邪滋生,群魔亂舞……


    陳留白迴到仙朝,一路上的遭遇倒算平穩,那主要是身處城鄉之地,有道庭管轄。


    最起碼,秩序是有的。


    可要是去了真正的荒野邊荒,深山大澤,那將會是另一副景象。


    仙朝疆域浩瀚無垠,仙朝之外,又有未知天地。再加上滄海桑田,原本的洞天福地崩塌後,會變成什麽樣子,更是充滿變數。


    其中兇險,不用多說。


    故而陳留白每想到此,總有一種滄海一粟的渺小感覺。


    他從趙國迴來,一路千山萬水,即使與仙朝接壤的那些小國,在邊境之地,高山入雲,飛鳥不能渡,形成了天然的屏障,隔絕兩邊。


    當然,多年間,定然有求道誌堅的武者宗師想要攀越過來,隻是以他們的修為,想要成功,機會著實渺茫得很。或知難而退,或橫死於半路上……


    ……


    “嗯?這位大人怎地突然間不說話,像是入定了?”


    土地偷眼打量,又暗中竊喜,以為陳留白已經被自己所說動,接受了那番說辭。


    不料下一刻,陳留白開口說道:“任你巧舌如簧,也是難逃罪責,乖乖束手就擒吧。”


    說罷,翻手掌印,當頭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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