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尊顯得怪異的佛像金身,陳留白命名為“天龍八部”。閉關之際,對它有過一番研究。


    可以確定,其本身便是一部法門。


    釋家法門。


    正統的那種。


    不過落在願空手裏,不知是受限於資質機緣呢,還是他被困於趙國之後,心性發生了扭曲畸變,從而導致練著練著,就入了魔。


    洗腦的誦經聲、暗藏玄機的晨鍾暮鼓、殘缺的諦聽獸相,以及化魔後要四處吞噬武者氣血的天龍八部,皆出自願空的手筆。


    這個故事版本,才是最符合邏輯關係的真相。


    延康帝以為自己控製了願空,沒想到老和尚才是隱藏最深的那個……


    但不管如何反轉,如何算計,在陳留白的劍下,都化作了泡影。


    願空的屍骸被業火焚燒,沒有燒出舍利子,而是留下這一座佛像金身。


    等於是爆獎勵,出秘籍功法了。


    雖然此法屬於釋家,陳留白學不來,可天龍八部本身,便是一件頗具玄妙威力的法器。


    前文說過,“部”為“部曲”,就是菩薩羅漢們的部下,護法扈從之類。


    與之對標的法門不少,比如旁門左道的《五鬼搬運法》,和《五猖兵馬術》等;


    當然更少不了道門正統的天兵天將,六丁六甲之類……


    在本質上,這些法門都是一樣的。


    陳留白所學,屬於道門正宗,當前階段,自然無法來煉製出真正的天龍八部,驅遣任用,但可以直接激發金身的威力,用來驅邪鎮鬼,十分趁手。


    特別是對付與釋家沾染著因故關係的妖邪,那真是一打一個準,輕而易舉便拿捏住了。


    迴到趙國後,陳留白一路經曆,繳獲不少,但具備相當價值的,除了天書殘卷和塵緣劍外,接下來就輪到此物了。


    另外,他還存了一份較為遙遠的念想。


    有真言曰:紅蓮白藕青荷葉,三教原來是一家。


    說不定,以後有了道行,便有機會將天龍八部羅致麾下了……


    遠的且不提,先說當下在西山之巔,陳留白直接亮出天龍八部,猶如吸塵器般,嘩啦啦的,將一眾猙獰的邪門惡念攝收幹淨。


    整個地方,頓時變得風清氣爽起來。


    做完這些,悠然返迴道觀。


    第二天,聽聞陳留白出關了,趙格兒立刻趕來築仙觀,肅立在院落中,表現得仍像個等待召喚吩咐的婢女。


    見狀,老道暗暗點頭,覺得此女真是聰明。


    如今趙國,這位公主殿下可是炙手可熱,稱得上權勢滔天了。但在陳留白麵前,依然是如此謙卑。


    相比之下,總有些人一旦上位,覺得自己很厲害了,很容易就飄起來。


    雖然不大清楚陳留白與趙格兒之間的關係,但從一個旁觀者的角度來看,老道認為,以陳留白那種性子,其並非一心一意地力推趙格兒上位。


    當初的話,估計便是隨手下的一著閑棋。


    隻是趙格兒很好地抓住了這麽個機會,才一步步走到了今天。


    否則的話,以陳留白這種翻雲覆雨的實力,想換個人出來,實在太容易了。


    沒等多久,趙格兒在老舊道觀的堂上見到了陳留白。


    這一次公子閉關的時間,其實也就是過去了兩三個月,可趙格兒卻感覺像是過了好幾年似的,頗為漫長。


    再看到陳留白,越發感到彼此之間的那種差距,心裏暗想:公子定然是成了仙的,容顏已不老……


    要知道青春永駐,可是多少女子夢寐以求的境界。


    如果陳留白開口,要她跟隨而去,趙格兒絕對可以拋下現在所有的東西,地位名利,皆可拋卻,義無反顧。


    然而陳留白並沒有那個意思,隻靜靜地聽著她的講述。


    趙格兒如同一名屬下,對著上級進行著認真的匯報:廟堂策令、朝野動態、人事任免等。


    “你做得很好。”


    陳留白讚譽了一句。


    得到他的誇獎後,趙格兒心花怒放,很是高興,又道:“公子,這段時日來,京城諸多人家都給你豎立了長生牌,他們都很感謝你出手斬魔,拯救了天下蒼生。”


    陳留白走的不是香火神道,對於這些,並不在意,也知道背後定然有著朝廷官府方麵的輿論導向,推波助瀾促成的。


    大概是趙格兒的一種刻意討好吧。


    便笑了笑,然後拿出一枚護身符來:“此符贈你,可保你平安。另外再有一言相贈:勿驕勿縱,有舍有得。”


    趙格兒心中一凜,連忙伸出雙手,恭恭敬敬地接過護身符,終是忍不住開口相問:“公子,你要走了?”


    “嗯。”


    “那你可還會迴來?”


    陳留白淡然道:“也許會。”


    在這裏,他特意設計了一個話術,倒不是要給趙格兒念想,而是留下一份足以存在多年的震懾。


    趙格兒眼圈泛紅,幾乎要流出淚來。但她生生忍住了,脆聲道:“公子,那我迴宮了。”


    “好,去吧。”


    “多謝公子。”


    趙格兒忽而伏地,很恭敬地行了個大禮,這才起身出門。到了外麵,又忍不住迴首來看,正見到陳留白坐在真君神像跟前,身形挺拔。


    這是趙格兒最後一次看到陳留白……


    ……


    陳留白找到老道,手中拿著一塊桃木神主牌:“這裏麵寄存著一縷山神判官的殘魂,等新觀落成後,你給它一個容身之處,敬奉些香火即可。”


    “好。”


    老道沒有絲毫遲疑就答應了。


    陳留白接著道:“道觀傳承,要有法門,更要有人,靠伱一個人,恐怕力有不逮。”


    聞言,老道神色黯然,他心裏很清楚己身的情況,不但是上了年紀的問題,還有著各種病痛。


    雖然隨著天龍寺的崩塌,心魔已除,可瘋癲那麽多年,身體虧空得厲害,造成了不少永久性的損傷,根本養不迴來的。


    這些問題,陳留白也愛莫能助,他是化神了,可並沒有真正成仙,也沒得神丹妙藥。


    於是道:“不過你也不用擔心,有朝廷背書,事半功倍。我這裏有一部簡易版的《五行遁法》,你且拿去,修煉之,或有所得。”


    望著那並不算厚的手抄本,乾陽老道神態激動起來。他心裏明白,此書乃是陳留白特意手寫的,為的是迴贈天書殘卷的禮。


    可在老道看來,陳留白救過他,救過道觀,早把天書殘卷的情相抵過了。


    更何況,這種事哪能計較的?


    故而這本《五行遁法》,乃是陳留白個人慷慨的饋贈。


    這絕對是一大傳承。


    築仙觀也曾輝煌過,有著不少傳承,但就算最巔峰之際,那些傳承也無法與《五行遁法》相提並論。


    根本不是一個級別的。


    陳留白再叫過葉火生:“阿生,你不是要等我出關,然後再做決定嗎?我認為,你應該拜老道為師,加入築仙觀。”


    聽到這話,葉火生不假思索,當即對著老道納頭便拜:“師父在上,且受徒兒一拜。”


    乾陽老道笑罵道:“拜師也沒點規矩。”


    其實心裏高興得不行,兩隻眼睛都笑得眯了起來。


    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往往要講一個名分,親人名分、朋友名分、師徒名分……


    五花八門。


    隻要名分定下了,才能順理成章。


    雖然之前陳留白指點過葉火生的劍法,但那隻算是朋友之間的交流。


    陳留白可從沒有收徒的打算,便是與家鄉中的陳文慶,都隻是一種引導和點化,而非正式收徒。


    對於拜師老道,葉火生倒是幹脆,沒有絲毫思想壓力。


    他喜歡老道的脾性,感到對口。


    作為一個野路子出身的江湖草莽,漂泊那麽多年,這心裏難免會覺得有些倦了。


    浪子始終要迴頭,遊子也想著歸家。


    而今葉火生投身入築仙觀,就算是找到了家。


    當然,他與老道之間,是相互需要的,說是師徒,不如說特殊關係的忘年交,報團取暖。


    陳留白叮囑道:“既然拜師,就該在山中潛心苦修,等學有所成後,再出山降妖除魔不遲。”


    葉火生心中一凜,知道這是一句語重心長的告誡,忙道:“我記下了。”


    他有自知之明,以自己的本事,學到的劍法,用來行走江湖,對付些捕頭差役、山賊盜寇、孤魂野鬼之類,綽綽有餘,可遇到厲害的妖邪高手,那就抓瞎了。


    從荒廢古寺、到潼關、再到京城……


    這一路來的遭遇經曆無不證明了這一點。


    若是繼續這麽莽撞下去,定然活不久的。


    葉火生倒不怕死,隻是不願死得窩囊,糊裏糊塗,故而正是要收心養性,好好在道觀潛修打磨幾年再說。


    陳留白接著道:“另外,道長本身並不善於劍道,你有時間的話,可去江州陳家集走走,或有新的領悟。”


    葉火生聽明白了,鄭重地道:“我一定會去的。”


    “最後,我在內城的那處宅院,就送給你了。從此以後,你在京城中,就是有房人士。”


    “多謝書生,有了此房,那我娶媳婦,也會容易些。”


    葉火生喜滋滋的。


    旁邊老道聽著,不禁鼓起了雙眼:越說越沒正經的……


    說過玩笑話,葉火生一正神色,開口問道:“書生,那你決定什麽時候走?”


    “現在。”


    “啊?現在就走?”


    陳留白點一點頭:“不錯。”


    葉火生忙道:“這也太急了,而且你什麽準備都沒有呢。”


    陳留白淡然道:“需要準備什麽?”


    葉火生沒話說了。


    對於普通的人,出遠門的話,可是一樁不得了的大事,要大費周章地提前準備,精心備好各種物資東西才行。


    可陳留白明顯不是普通人,逍遙超脫,豈是說說而已?


    葉火生不舍地道:“這一別,不知還有沒有機會再見,最起碼,也得讓我準備一席好酒好菜,痛飲一番吧。”


    老道幹咳一聲:“阿生,這你就著相了,昨晚不就吃喝過了?哪能沒完沒了的?”


    陳留白笑道:“道長所言正是。”


    麵對著那張韶秀的麵容,乾陽老道很想張口吟一首仙詩青詞之類。


    他一向都擅於此道,最喜在市井鄉野吟誦,有一種遊戲紅塵的飄然。


    可如今在陳留白麵前,老道完全想不到有哪句詩詞可以派得上用場。


    每一句,都形容不到位,都有班門弄斧之嫌。


    把該說的說完,陳留白當即走了出去。


    他並非孑然一身,還有一匹馬,胭脂馬。


    誠如葉火生之前所說的,行走天下,得有好馬。


    在這個意義上,陳留白倒算是達到了標配。


    翻身上馬,望著滿山翠綠,白雲悠悠,他心情大好,張口吟道:“人生如逆旅,吾亦為行人。”


    得得得!


    絕塵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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