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一個人能站立在紫禁城之巔,這本身就十分的驚世駭俗,引人矚目。


    更何況,這是個少年人;


    更何況,如今紫禁城魔氣滾滾,嚇人得很?


    陳留白站立其上,給人的感覺便是超然其上。


    現場絕大部分的人,都是第一次見到陳留白,完全的陌生:


    “他是誰?”


    “是哪位仙家的弟子嗎?”


    “仙人顯靈,要來斬妖除魔了……”


    麵對那滔天魔焰,眾人感到了一種深深的無力感,卻又不甘心等死,故而心間便存了一份“仙人下凡,拯救蒼生”的念頭。


    見著氣度不俗的陳留白,立刻視為救星,認定是仙人了。


    趙格兒知道陳留白的本事手段,在她看來,如果這場浩劫能夠被阻止,那隻有陳留白出手了。


    果不其然,陳留白出現在這裏,而且是以這麽一個傲然自信的姿勢。


    看上去,真像是一位遺世獨立的仙家……


    趙格兒很想留下來,想看陳留白是如何除魔的,不過她肩負著其他的責任,得抓緊時間去辦了,隻得深深看了一眼後,隨即帶隊離開。


    沿途不斷唿籲人們跟著撤退,免受禍害。


    不用多久,便形成了一支浩浩蕩蕩的隊伍,蜿蜒著離開了皇城。


    能在皇城中居住的人家,多為皇親國戚,王公高門。然而眾多的政要核心人物,在昨晚跟隨趙斌入宮,準備參加登基大典的,結果沒一個逃得出來,被一鍋端了。


    如此一來,外麵頓時變得群龍無首,亂成一鍋粥。


    此際趙格兒挺身而出,她借助自己的身份,又把趙斌的嫡子帶在身邊,無形中便具備了大義和旗號,先把忠於趙斌的兵甲部下給收攏了,統轄起來,士氣大振;


    有兵在手,再率領這支隊伍進行發號施令,事情就好辦得多了。


    這位公主殿下雖然素未從政理事,但自小長在宮中,耳濡目染之下,各種手腕本事並不差,施展出來,井井有條。


    ……


    “吼!”


    猛地有驚人的嘶吼聲傳來,卻是滾滾魔氣凝聚之下,漸漸形成了一具形象。


    其高達兩三丈,形神皆備,禿頭無發,青麵獠牙,手中把持一柄三股叉,像極了傳說中的夜叉;


    “咯咯咯!”


    怪異的悲苦叫聲中,又有一具魔頭出現,人身鳥首,狀甚詭譎,雙目有紅芒閃露。


    麵對兩尊魔,陳留白眉頭一皺:從對方的形體狀態,以及表現來看,顯而易見,這些魔成長得很快。


    都快要凝結出真正的實體了。


    而更可怖的是,接二連三地,不斷有新的魔頭誕生。


    一、二……四……六……


    一會兒工夫,足足生成了八具。


    恰好站立在八個方位,把陳留白團團包圍住了。


    “桀桀桀!”


    其中一具人身蛇頭的魔發出瘮人的怪笑,它唿嘯著朝皇城撲去。那巨大蛇頭猛地裂開,幾乎裂成了直線,張開的不是嘴,而更像是一口可怕的漩渦。


    腥風席卷,氣息兇猛,一座座華麗堂皇的房屋隨即破裂開來,驚得裏麵的人慌忙逃出。


    城中有一部分人並不願跟著趙格兒走,或存了僥幸之心,或在手忙腳亂地收拾家財;


    還有些甚至不知死活地躲在紫禁城外觀望。


    而今,這些人可遭了殃,被那惡風卷著,身不由己地朝蛇頭裂開的大嘴飛去:


    “啊啊!”


    “救命……”


    一個個非富即貴,大腹便便的模樣,不知是國戚呢,還是什麽官宦,如今直如弱小無助的小雞兒,沒有絲毫反抗之力。


    “哢嚓!”


    蛇嘴合上,津津有味地嚼吃起來。


    “魔頭吃人了!”


    “快逃呀……”


    其餘的人見狀,駭得魂飛魄散,慌不擇路地逃著。


    然而那漆黑的魔氣已是滿出了紫禁城,開始朝著皇城覆蓋了。


    看這樣子,沒有人進行阻止的話,遲早會漫過內城,然後是整座京城,最後是整個趙國……


    遠的不說,便說皇城和內城的無數百姓人家,他們忽然就發現頭頂上的天空變得晦暗起來。


    這並非風雨天氣所造成的,而是充斥著令人不安的意味和情緒。


    看不見,摸不著,可真真切切能感受得到。


    不詳的情緒開始彌漫開來,不知不覺間,人們感到了沮喪、驚惶、以及暴躁等。


    就連愛鬧脾氣的任性孩童,在這一刻,都不敢再哭鬧了,而是緊緊抿著嘴唇,眺望遠方半空的那一片如墨的漆黑。


    以及站立在漆黑之上的一尊尊魔神異象。


    他們不知道那是什麽,隻是下意識的驚懼,然後趕緊躲進父母的懷裏,躲得頭都不敢再抬起來。


    帶隊撤離到內城的趙格兒抬起了頭,迴頭去看,正見到了那八尊魔頭的猙獰形象,並辨認出來了:


    這是,天龍八部!


    由於父王延康帝崇佛,身為兒女,即使並不認同和喜歡,但也得裝出個樣子來,並對釋家經文有所涉獵,以此來討父王的歡心。


    所以趙格兒了解到不少關於釋家的神靈。


    她也曾聽說過,父王的墓宮正是按照相關的輪迴之道而建立構造的。


    因為延康帝求不到長生,故而要走輪迴轉生的路子。


    不過輪迴之道,存在著諸多禁忌和兇險,要有得力的部眾護法,才能保得周全,才能順順利利地轉生過來,於是就有了這天龍八部。


    隻是現在,為何這些鬼神異物會出現在紫禁城中?


    在之前,趙格兒一直覺得,所謂的“輪迴轉生”,隻是釋家用來欺騙世人的花言巧語而已。


    哪有這種事的?


    而父王倚重和信任願空,也不過是一位風燭殘年的老者做最後的一點念想和寄望。


    至於天龍八部,和寺廟裏供奉的佛像一般無二,都是各種材質的神像。


    可如今,一尊尊的猶如活了過來,完全具象化了。


    然後它們的樣子,和經文書卷,以及寺廟裏供奉的相比,又發生了不小的變化,變得大不同。


    外觀細節姑且不提,光是那種神態氣息就沒有絲毫釋家的慈悲祥和,隻剩下兇殘暴虐了。


    這不是護法的天龍八部,而是八尊變異的魔!


    八魔高高在上,身形龐大,有一種遮天蔽日的壓迫感,早把站立在太和殿上的陳留白給圍住,掩蓋住了。


    趙格兒不禁替公子捏了把汗,擔心起來。


    就在此刻,忽然間,有一道耀眼的光芒從中綻放,如同清早刺破黑暗雲層的晨曦。


    那不是朝陽,而是劍光!


    ……


    當看到八尊魔一一現身,化作巨大的形象,圍困於四周,陳留白心頭的猜測和疑竇盡皆迎刃而解:


    從潼關之外,到京城之中,這一路來,所曾接觸到的魔的氣息,全部可以在對方身上感受到:


    饑餓、暴戾、悲苦、死亡,甚至還有一絲絲的慈悲之意。


    所有的線索匯聚於此……


    卻也不再重要。


    重要的是:


    禦劍乘風來,除魔天地間。


    於是出劍。


    塵緣劍!


    對上凝實的魔類,尋常的鋼鐵劍器很難造得成殺傷,更沒必要玩示敵以弱的那一套,徒然浪費法力法念而已。


    故而一出手,便是殺招。


    飛劍熒熒,寒芒激射,飛掠而去,一照麵便把那尊人身蛇首的首級給斬落下來。


    該顆蛇首砰然爆開,很快就化作一團黑氣。


    飛劍不停,靈敏地繞轉,再把一個似龍非龍的魔給攔腰砍斷開來。


    當真是鋒銳無比,勢不可擋。


    一直以來,陳留白從不曾停止對塵緣劍的煉製,因為這是他目前為止,對敵殺伐的最大底牌,沒有之一。


    礙於個人的修為短板,對於天書殘卷上蘊含的法則浸淫,基本是流於表麵,皮毛而已。


    這種情況會長久持續。


    畢竟修為道行,每一個階段,真得太難提升了。


    而祭練飛劍則不同,主打的就是一個水磨工夫,能滴水穿石。


    況且此劍養成百年,基本已成型了的,陳留白要做的,主要是把自己的法念滲透進去,與之結合起來,使得飛劍完全認主,便能做到心劍合一,靈活自如。


    這樣一來,就可以發揮出此劍的真正威力。


    經過那麽長時間的不間斷祭練,再加上化神之後,法力法念取得了質變的躍升,裹在飛劍上,那真是如虎添翼,無往不利。


    連斬兩魔,其餘六魔立刻反應過來,咆哮著撲上。龐大的身軀挨到一起,密密實實的,遮擋得風雨都落不進來。


    魔氣洶湧,魔念如墨,隻要一個破綻漏洞,便會造成汙穢。


    正如在潼關時,那一點黑濺落在塵緣劍上,陳留白足足耗費了一晚上的功夫,才將之祛除幹淨了。


    那時候的魔的形態,與現在相比,無法相提並論。


    不過現在的陳留白,亦非吳下阿蒙。


    當跨過門檻,化神成功,正式踏入仙道,從身軀到神魄,裏裏外外,全方位的提升。


    麵對的這些魔,實質上不過是釋家佛法走了邪道,最後養出的畸形產物,隸屬於四不像。在凡俗間,的確難遇到對手。


    然而可惜,它們遇到的陳留白,同樣是淩駕於凡俗之上的真正修士。


    如墨的汙穢濡染而上,陳留白身上卻籠罩著一層法光,如同透明的玻璃,根本侵蝕不進來。


    塵緣劍亦然。


    乍一看,劍刃上斑斑駁駁,似乎落滿了汙垢。可猛地一震,那些汙垢立刻脫落,無法留下半點印跡。


    砰的!


    劍光衝霄而起,一舉破開眾魔的圍困,正如再厚的烏雲,最終都攔不住驕陽的噴薄而出。


    在這片燦爛奪目的劍光映照之下,原本凝聚得漆黑一團的魔氣明顯被削薄了大半,從漆黑變成一種青灰色,被風吹拂之下,開始晃蕩起來。


    “啊!可惡……”


    宮殿之下,傳出一把氣急敗壞的吼聲。


    嗖的!


    所有的魔氣隨即收縮成團,往紫禁城內逃去。


    陳留白當然不會將之放過,遁法施展,緊追不舍,一直追到一座造型奇特的宮殿門外。


    那殿門橫匾上書寫著五個大字:輪迴轉生殿。


    陳留白並沒有直接闖進去,而是祭出塵緣劍,張口一吹,小小飛劍迎風而長,最後化身成一柄長達丈餘的巨劍。


    他雙手握劍,騰空躍起,再狠狠地往下一劈:“破!”


    劍光如電,劍氣如風,劍意如峰。


    “轟的!”


    一劍之下,偌大的一座輪迴轉生殿頃刻間被摧毀,劈出一道深深的鴻溝來。


    在鴻溝的盡頭處,一人站在那兒,似乎被嚇了一跳,整個人呆立住了。


    其身穿龍袍,頭戴冠冕。


    而在他左右和身後,一共隻剩下四頭魔了,並且形體大為縮小,從數丈,變成了一丈不夠的樣子,多少顯得狼狽。


    陳留白手持巨劍,沿著劈出的鴻溝大步前行。


    隨著他的步伐震動,鴻溝兩邊的建築物在不斷地崩塌倒下,成為一堆廢墟。


    剛才那一劍,石破天驚,早超出了凡俗武道的範疇。


    陳留白一直走到對方的麵前,兩者相距不過數尺,看得清清楚楚。


    這人雖然全副帝王穿戴,但看不到絲毫的帝王儀表和態勢,他的一張臉,坑坑窪窪,像那脫皮的老樹幹,又沒有換得完全,新皮和老皮攪合在一起,看著十分瘮人。


    由此可知,他正卡在某種蛻變的關鍵處。


    並非是因為陳留白的出現,而導致被打斷了;而是其修煉的法門本身,就存在著某種致命的缺陷,永遠都無法真正蛻變。


    “延康?”


    陳留白冷聲問道。


    延康帝眼勾勾地盯著他看,似乎要看個仔細,看這到底是個什麽人。


    但不管怎麽看,都瞧不出個所以然。


    雙方之間,可以說是第一次見麵,甚至在此之前,延康帝都不知道有這麽個人。


    那麽,他苦心孤詣的計劃,籌謀經營了那麽多年的大事,就隻因為這麽個突然冒出來的人,就得破滅了?


    “你到底是誰?”


    “天地一過客罷了。”


    陳留白的迴答很文藝範。


    延康帝醜陋的麵皮抽了抽:“你以為殺了我,就能拯救天下蒼生了?”


    陳留白淡然道:“我殺你,隻因為伱該死!”


    說著,身形一動,平地消失。


    延康帝絕不甘心坐以待斃,大吼著飛快後退。


    隻是他退得再快,也快不過陳留白,快不過塵緣劍。


    在剩餘的魔來不及護衛之前,那劍鋒便刺入了延康帝的眉心,然後毫無阻礙地穿透了過去。


    這一劍,刺斷了這位老皇帝所有的生機。


    他往後便倒,如同一片凋零的落葉,渾身的血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萎幹癟下去。


    一會兒工夫,便變成了一具皺巴巴的屍骸,一副老皮包裹著的枯骨。


    長生一夢空,輪迴六道斷,終歸於塵土。


    也許,對於他而言,才是最好的結局。


    延康帝一死,那些魔頓時失去了依附,先後化作魔氣,漸漸消弭於空中。


    從某種意義上講,魔,基本都是不死的。其植根於人的各種念頭之中,猶如無數的蒲公英種子,隻要獲得合適的時機,便又會生根發芽,再度成長。


    不過這種成長速度會相當緩慢,尤其是普通人的念頭,極難養得出魔,幾率可以說是微乎其微。


    皆因養分不夠,魔還沒有生成,這人就得死掉了。


    延康帝搞出這“天龍八部”,除了有法門支持外,還需要無數的資源堆積,以及時間積累,這才能成型。


    正如前文所說的,舉全國之力,建一人墓宮,換了別的人,哪有這般條件?


    即使如此,他耗費心思地折騰出來的東西,也不過是旁門邪道,與大道完全搭不上邊。


    任其發展的話,會演變成天下大禍。


    斬了延康帝後,塵緣劍恢複原狀,藏於壺天袋內,陳留白目光一掃,忽有發現,當即邁步走過去。


    先前那一劍,將整座宮殿破開,隨著眾多建築物的崩塌,其中有地方卻意外地顯露了出來。


    當打開那扇門戶,就能看出,下麵的地方,是一座秘密的地宮。


    陳留白略一遲疑,然後就走了下去。


    這座地宮不大,四四方方的,牆壁上有著一幅幅精美浮雕,雕刻的全是天龍八部的神像:天人、龍眾、夜叉、阿修羅……


    頗為生動,仿佛隨時會從牆上走出來一般。


    但陳留白的注意力並不在上麵,而是看向前麵。


    地宮正前方建著一方蓮花座,以此充當神台,座上並無佛像,而是放著個人。


    這是一個骨瘦如柴的老和尚,腦袋低垂,打著赤膊,露出來的身體部分全是骨頭,一根根地撐著,像是崚嶒的山石。


    而他的左右兩片琵琶骨,各自穿著一根小指粗細的鐵鏈子,將老和尚牢牢地拴住了,囚禁於此,不見天日。


    若非感受到那微弱的氣息,陳留白都認為這老僧已經死了。


    聽到了人來的動靜,老和尚緩緩抬起頭,一張皮包骨的骷髏臉,一雙眼眶空空如也,竟被挖掉了眼珠子,隻剩下兩口洞子,黑乎乎的樣子,頗為可怖。


    陳留白自是不怕,走近去,打量一番,開口問道:“國師願空?”


    老和尚聽到陌生的聲音,微微一怔,並沒有問“你是誰”,而是答道:“貧僧是願空,但不是國師。”


    陳留白聽明白了這話的含義,忽道:“那法師是從哪一座山上下來的?九室山?寶吉山?”


    聞言,老和尚枯瘦的身子猛地顫抖起來,聲調都變了:“你,你是誰?”


    都用這個標題了,能求到新二月的一張月票否?


    感謝書友“隻求桃花源”“1138”的慷慨打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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