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麵再度波瀾詭譎起來,從時煜到場外的看客,全都陷入沉思。


    啥玩意?


    鐵子哥又發病了?


    這關乎局部生死攸關的棋不補,跑去搶占一個大場?


    這.


    “鐵子!你在做什麽啊,鐵子!”崔獨麵如死灰。


    曹燕薰捧茶杯的手也有些發抖,麵色蒼白道:“該不會該不會他這是在棄子吧?”


    隻有這個可能性了。


    右上角這個局部雖然不簡單,但以李弦鐵的實力,絕對能洞察到打劫的手段。


    他在下這手棋之前,長考了很長一段時間,想來主要是在計算劫材轉換,而不是計算手段。


    所以你計算半天,走個這玩意出來是幾個意思?


    合著你右上角這一塊都不打算要了是吧?


    沒錯。


    李弦鐵還真就是這麽構思的。


    他當然算清了這裏的變化,也算清了劫材的數量。


    最後得出的結論這塊棋,不要了!


    棄子!


    棄子並非單隻在局部走出精妙的棄子手段。


    有時候,單純覺得這塊棋價值不大,直接脫先搶大場,也是棄子途徑。


    李弦鐵深知這手棋落下後,從觀眾到對手都會被震住,甚至不排除金院長之流對他破口大罵。


    但沒關係。


    五十手之內,所有反對的聲音都將蕩然無存。


    是時候展示自己的大局觀了。


    以實力向世人宣告,我李弦鐵的大局判斷毫不遜色時煜!


    【來自李弦鐵的情緒值+127!】


    時煜倒抽一口涼氣。


    第80手,白棋局部一粘。


    (這局好像有原型,又好像沒有)


    他也長考了一番,才下出這手棋,把李弦鐵棄掉的角部吃幹。


    通常而言,這種被人故意棄給你的,最好要棄。


    但這局沒辦法。


    這角實在太大。


    時煜花費了不少時間,確認對方這手棋是不是真的暗藏玄機,淩駕於大氣層之上。


    思考出的結果是鐵子哥這波,甚至不在第一層,而在地下室。


    時煜上次見到類似的棄子操作,還得追溯到一年半之前,第一次拷打詹師姐。


    她以為她這叫棄子取勢,充滿大局觀,實際上則是全死進去了,充滿腦血栓。


    沒想到,哪怕到了棋壇四天王級的賽事中,這種行為也依舊存在.


    不過這也不怪他,關於棄子一類的價值轉換,碳基生物是很難判斷準,這是種族的天然劣勢。


    第84手!飛封!


    第86手!二路透點!


    眼見時煜中了自己的“棄子大計”,李弦鐵立刻興致高漲,祭出早就準備好的連環手段,朝著孤棋發動猛攻。


    一切盡在他的掌握之中。


    以大局觀出眾,擅長用棄子戰術玩弄他人於鼓掌之中的時煜,終究還是沒忍住貪吃的邪念,犯下了暴食之罪。


    看上去時煜吃住右上角,實地頗豐,可他失去了主導全局的機會。


    接下來一連串落子,李弦鐵都如同猛虎下山,飛鎮、跨斷、透點,單並,令人眼花繚亂的肉搏技巧在他手中一一呈現。


    進攻!


    出重拳!


    時煜必須被毀滅——


    等等,這棋是不是有些不太對勁?


    交換十餘手之後,李弦鐵定睛一看,總覺得情況和自己想的有些出入。


    什麽情況?


    按照劇本,難道不該是我在追剿過程中形成通天外勢,雄踞百目巨空嗎?


    怎麽這棋,攻著攻著,就越來越厚了?


    棋盤之上,在李弦鐵的連番打擊下,這塊孤棋成功得到了加固,明顯已不再是受攻之型不,它都可以反攻倒算了。


    更離譜的是,時煜走出這串,好像也沒什麽妙手反轉,就是很普通地走著走著,就這麽成了


    時煜輕輕唿吸,寫意落子。


    第103手,黑棋反手一逼,調轉矛頭,撲入白棋的空中。


    攻-守-異-也-。


    “這”


    李弦鐵傻眼了。


    艾瑪,這棋棄出事了!


    “鶯、鶯式棄子!繼上上盤許先216手致敬之後,這盤鐵子哥也跟進了,致敬鶯之棄子!”


    “下個應氏杯,結果一整船全是小黑子!哼!”


    “嚇死我了,看鐵子哥把毛發剪迴去了,還以為他要洗心革麵,原來隻是將喜劇天份從棋盤外轉移到棋盤內。”


    “原來,你真的一點後續手段都沒有啊!”


    崔獨再度戴上痛苦麵具。


    按他這一張又一張痛苦麵具疊加起來的厚度,別說防彈,都快夠防爆了。


    剛才看李弦鐵二話不說棄那麽一大塊棋,崔獨一度說服自己冷靜,鐵子已經成熟了,沒準他真藏有了不起的後招呢?


    結果正如大家所見,就.就一點後招都沒有。


    這棋,全死進去了。


    “麻的,這小子怎麽持久力這麽短?就硬一個快棋賽後,就又掉鏈子了?”


    金院長再度咬牙切齒。


    上次賀歲杯結束後,李弦鐵靠著優異的表現成功得到了尊重,金院長也得大度笑著把這人當個太子爺供起來。


    沒想到,這麽快他就又原形畢露了。


    對得起我這段時間給你好臉色看嗎?


    同樣都是棄子,怎麽人家時煜是青龍偃月,怎麽到你這成青銅偃月了?


    混蛋,和柳永桓一起滾去主西冰庫大酒店吧!


    “老曹,你們家這李弦鐵有意思啊,神一場鬼一場的,小小年紀就這樣,成熟了還得了?”


    聶嵐翹著二郎腿打趣道。


    棋下到這個份上,就輕鬆了。


    和賽前預期的一樣,沒人能擋住時煜邁向決賽的步伐。


    第116手,衝斷!


    李弦鐵終於意識到局勢岌岌可危,趕緊找補。


    棄子成功固然很秀,但要是棄失敗了,分分秒秒變笑話也是有可能的。


    哪怕是為了麵子,也一定不能承認失敗!


    誠然,自己的棄子戰術出了點小失誤,但總體還算可控。


    既然進攻不成,那就利用死子的餘味,就地反擊!


    讓這塊棋,像僵屍一樣,揭棺而起!


    啪!


    白棋一記冷靜的單提,又把這棺材板拍上去了,徹底焊死。


    這手棋,也成為了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杠鈴。


    行至163手,李弦鐵憤然投子。


    “恭喜時煜,挺進應氏杯決賽!邁向至高舞台!”


    掌聲在四周響起,時煜稍微迴兩下神,將思緒從棋盤中抽出來後,再次高高朝比出象征愛與和平的v字手勢:


    “再win!”


    “伱你這win能發音標準些嗎?我怎麽聽得跟“孕”一樣?”主持笑容抽搐。


    又是一場酣暢淋漓,不太費力的勝利。


    本來吧,布局下完,時煜都做好了打持久戰,堪堪拿下本局的準備。


    沒想到鐵子哥忽然惡疾發作,當場原地自殺,把人看得嚇一跳。


    隻能說,圍棋這玩意,的確應該被歸到恐怖遊戲一類,動不動就是jumpscare。


    簡單複盤後,李弦鐵撓撓頭,歎氣咋舌道:


    “下次見了,期望後天你對薑前輩時,能多撐一會,不要輸的太難看。”


    如此簡單的台詞令時煜再次一愣:“你就隻說這些?”


    不對啊?


    鐵子哥不是這人設啊。


    他難道不該再來個抑揚頓挫的升降調,表示下次你給我洗幹淨脖子等著嗎?


    李弦鐵被狠狠一噎。


    什麽叫“隻說這些”?


    合著你已經習慣了被挑釁是吧?


    “如果是一年前的我,也許會忍不住想要多說些什麽,但現在我想明白了以後交手的機會還有很多,與其鋒芒畢露,不如蓄勢待發。”


    李弦鐵以前所未有的冷靜開口,令在座的周圍無不吃驚。


    這就是應氏杯嗎?


    這就是代表圍棋最高榮譽的舞台嗎?


    居然連鐵子哥這樣的頭號時煜症晚期患者都能治好?


    “時↑煜↓!”


    伴隨著鏗鏘有力的喊聲,李弦鐵的手指如逆轉裁判般,從天而降。


    “我承認,是現在你的比較強,但以後就說不準了。


    根據我對你的觀察,你功成名就之後,肯定會迅速鬆懈下來,你的王朝頂多隻能持續四五年左右。


    而我,則會一直保持高強度的競技狀態,趁著你最虛弱的時刻發起進攻,掀翻你的王座。


    你倒下之後,我的王朝將持續十年!”


    李弦鐵擲地有聲,如雄獅般橫掃大廳,從棋迷到記者都聽得清清楚楚。


    這是他在心中編織過許久的台詞。


    對人生的承前啟後,從現實主義出發,朝理想主義邁進。


    以此誠摯,打動人心!


    為我鼓掌吧,所有人!


    如他所願,現場也的確短暫地陷入了驚詫,仿佛都被李弦鐵的話語打動。


    然而,很快——


    “龜龜,原來黑活隻是遲到,不是不到啊。”


    “好家夥,頭一次見人說要靠熬來熬贏的.”


    “懂什麽,這依舊是詹老在顯靈,詹老能熬贏芮老,咱們鐵子哥也深受啟發,複刻經典,這一熬,就是好幾年!”


    “不是,你們就沒人被我感動到嗎?怎麽都在說無關緊要的事?詹老是誰,這個人很有名嗎?”


    李弦鐵一副沒有接觸現當代互聯網文明的表情。


    “算了,後會有期。”


    說完,他抓起擱在沙發上的西裝,迎著夕陽走出對局室。


    李弦鐵,罩衣落地,被紅色的帷幔掃入幕後,告別本次舞台。


    當起留存:4→2!


    決賽のrevue!


    晚上。


    烏雲遮住了月光。


    星光消失得無影無蹤。


    海風也肆虐起來,像是有什麽龐然巨物在黑暗中嘶吼。


    室外,許久不曾進行的共襄盛舉環節——


    “幹杯,慶祝時皇挺進應氏杯決賽!”


    船頭的甲板上,眾人坐在台階上,對著大海輕輕舉杯,迎著晚風一幹而盡。


    說是幹杯,杯子裏裝的都是碳酸汽水,泡泡碎裂的聲音閃爍且迷人。


    “你們可真行啊,趕在冠軍戰之前來給我慶祝,是找到盤口,傾家蕩產下對麵贏了嗎?”


    時煜露出看臥底的眼神。


    “不就喝個飲料嗎?菜都沒點一個,這算什麽慶祝?行了,我們向來深思熟慮,不會給你上debuff的。”唐宗玄諂笑道


    “是啊,有我們這麽好的親友團,你就偷著樂吧。”


    劍吳生也拍拍時煜的肩膀,一群人哈哈大笑。


    時煜歎氣笑笑,但也沒多說什麽,坦誠收下這份好意,開心就對了。


    明天是休賽日,後天就是應氏杯決賽了,是得趕緊趁現在快樂一下。


    接下來的決賽,都將隔一天一辦,快速打完整個五番棋。


    這樣做的好處,自然是像看電競或傳統體育比賽一樣,快速爽完一大波。


    而不是像曾經的應氏杯那樣,決賽得等到大半年之後,每局棋的舉行間隔也長得能過節。


    觀眾很滿意現在這個賽程安排。


    有一說一,真按照以前的舊賽程,對時煜也挺有好處。


    這就表示他每局棋都能開【完美狀態】,冷卻永遠轉好。


    “薑牢師這狀態真就愈發離譜了”


    時煜看了一眼薑昌浩的現在狀態。


    其實,時煜還挺寄希望於古哥能擋住今天的薑昌浩。


    今天古勝山的狀態值為1271,比棋聖戰時期的他還好上一miumiu,按理而言,很有希望創造奇跡。


    這盤棋的前半段,也的確在朝奇跡這方向發展,但可惜終究還是沒能撐住,後半盤被對方找到了可乘之機,一舉半目逆轉。


    薑昌浩:1368。


    剛好與古哥的1271遙相唿應,完整見證了帶元從建立到入土。


    依稀記得賀歲杯上,鐵子哥的完美狀態是1450。


    麵對這個數字,時煜也隻有在同樣的完美狀態下,才能形成有效壓製。


    為此,他判斷自己當時的普通狀態水準差不多就是1368左右,與薑昌浩旗鼓相當。


    不過那已經是四個月前的事了。


    這段時間,經過darkの時煜的拷打後,自己想必又有進步,從紙麵實力上,應該能稍稍領先薑昌浩。


    盡管這種微小幅度的領先對勝負影響不大,但能構築起優勢在我的信心,也是極好的。


    “下雨了。”鹿思竹仰頭看著夜空。


    等了好幾天的雨水,如期而至,甲板上開出朵朵水花,世界也忽然變得嘈雜起來了。


    “看上去,接下來幾天,天氣都會很不好。”鹿思竹站在遮陽傘下,伸手撫摸窗外的雨簾,凝神注視。


    “害,不用看上去,我查過天氣預報了,這幾天都會下大雨。”


    時煜晃晃手機,微微一笑。


    鹿思竹:“.”


    “咋了,我說錯什麽了嗎?”時煜愣住。


    其實吧,鹿思竹光靠看,也看不出這幾天有沒有大雨。


    隻是覺得,氣氛都鋪墊到這裏,自己怎麽著也得像個女祭司一樣,來點命運感十足的前瞻預判,說是這幾天有雨,實際指這幾天的決賽將非常激烈。


    結果,這人上來一句我查過天氣預報了.


    這種感覺,好比情侶在海灘上漫步,男方說我早就想帶你來這了,你知道為什麽嗎?


    女方以為這人終於開竅了,懂浪漫了。


    結果男方迴答,因為這片海灘,是當年盟軍登陸的地方


    這時,賽事工作人員找到了時煜:


    “麻煩跟著來一趟吧,我們準備為你和薑昌浩做個決賽前的對談節目。”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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