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充斥著消毒水的味道,刺鼻難聞。


    溫梔坐在凳子上,平靜地看著醫生為她膝蓋上的傷口消毒。


    棕色的藥水過後,滿是刺疼。


    她卻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周彌站在她麵前,靠著桌邊心裏細數她身上到底有多少處的傷口。


    臉上有一條長的劃痕,手臂好幾處破了皮,被褲子遮擋的小腿和膝蓋,也滿是傷痕。


    “還有哪裏沒消毒嗎?”女醫生手裏拿著藥水,低聲問她。


    溫梔坐直了身體,她被那群女生辱罵的時候,被人推到了假山上,側腰靠近胸的位置,也蹭破了一塊皮。


    醫生不問還好,一問溫梔就感覺胸前的那處傷口此刻火辣辣的疼。


    如果要消毒的話,那她就得把衣服給掀起來。


    溫梔偷偷看了看依然立在不遠處的周彌一眼。


    倆人視線對視。


    可能是有些熱,周彌將西裝外套脫掉,堪堪搭在他手臂彎處,黑色襯衫被他解開了兩顆扣子,露出鎖骨下的肌膚。


    靠近心髒的地方,有個紅色的小紋身。


    是幾個字母。


    察覺到她的視線,周彌將襯衫的紐扣當著她的麵,重新扣上。


    他看她的眼神淡淡的。


    溫梔皺眉垂著頭,臉上燥熱。


    他這樣防備,好似她想對他圖謀不軌一樣。


    更何況,那串字母是什麽,她都沒看清。


    溫梔對著女醫生搖搖頭,“沒有其他傷口了。”


    醫生點頭,站起身準備去外麵拿其他的藥,“那行,你先坐一會兒。”


    周彌沒有說話,伸出手按在女醫生的肩膀上,讓她重新坐下,淡淡看了眼如坐針氈的溫梔,大步走了出去。


    出去後,將門也給關上了。


    女醫生愣住了,不知道周彌是何意。


    溫梔睫毛顫了顫,盯著那扇緊閉的門,確定不會有其他人進來後,將上衣從下麵緩緩掀起。


    露出大片淤青和破了皮的傷口,黑色的內衣邊緊貼白皙和烏青的肌膚,形成鮮明對比。


    女醫生驚唿一聲,“怎麽傷得這麽嚴重!”


    溫梔這才低頭看自己的傷口,比她想象中還駭人,烏青上還有著褐色的血跡。


    打她的人是父親殺掉的受害者的女兒。


    他們人太多了,她當時根本躲不掉。


    “會有些疼,忍著點。”


    好好的一個漂亮小姑娘,怎麽會受這麽嚴重的傷?


    女醫生心疼她,耐心給她傷口處吹了吹涼氣,緩解疼痛。


    溫梔笑了笑,“不疼。”


    這些年,她被打的次數不算少。


    忍痛能力也進步了很多。


    再疼,都能忍過去的。


    那些受害者的兒女都與她同樣大小的年紀,且都是京城人,有的和她在一個學校,讀書期間難免會碰見。


    碰見了就是一頓打。


    對方人少的時候,她的反抗就會有效,人多時,她沒了辦法,也隻有咬牙忍著。


    不再挨打的轉機是周父出現,帶她迴了周家且幫她轉了校。


    收留一個殺人犯的女兒,說出去不太好聽,周家給了她一個暫時安穩生活的環境,她懂得感恩。


    她總是有意避免與周家的接觸,在外界看來,周家與她毫無關係,就是最好的。


    “晾一下。”


    女醫生抵住溫梔要放下衣服的手,示意她暫時就這樣。


    溫梔的腰很細,因為傷口的原因,皮膚上滿是棕褐色的藥水,看上去不如往日美觀。


    右邊胸的內衣有一半暴露在空氣中,隨著她的唿吸起起伏伏。


    醫生走去門口,考慮到她衣服沒穿好,隻將門打開了一小個縫隙。


    溫梔無意間扭頭就看見了站在門口的周彌。


    他的眼神落在了她的腰間,視線緩緩上移,停頓在她內衣邊緣處。


    緊致。


    圓得恰到好處。


    門被女醫生快速關上,阻隔了周彌的視線。


    溫梔被他的眼神燙地指尖一顫,捏著衣角的手用了力氣。


    她想起第一次去周家的時候,周彌穿著米白色的休閑套裝坐在皮質沙發上,頭發剛洗還沒吹幹,濕漉漉的發絲淩亂。


    那時已經是淩晨兩點了,周彌還沒睡。


    懶洋洋靠在沙發上,不看電視也不玩手機,就盯著牆上的古董鍾表。


    周父將她領到周彌的麵前,皺眉看了他好幾眼,“怎麽不把頭發吹幹?”


    周彌抬頭一直看著她,“在等你們。”


    她當時背著書包,周彌比她大了五歲,她被這直直的眼神盯得頭皮發麻,叫了一聲‘哥哥’。


    沒有得到預想中的笑臉迴應。


    周彌隻是靜靜看著她,一字一頓,“我不是你哥哥。”


    溫梔愣了一瞬,隨即點點頭附和他。


    溫父在她初一的時候就已經進去了,這些年她早就學會了察言觀色。


    也學會了放低姿態,阿諛奉承,能忍則忍。


    她努力學習,隻為早日考出京城,去到一個沒人認識她的地方,重新開始自己的生活。


    周父給她安排了一個和周彌同層的房間,但倆人的方向卻在彼此相反方向的盡頭。


    某天她下樓偶然聽見保姆聊天,才知道她能被周家收留並不是周父的主意,而是周彌的主意。


    保姆說,周彌養她隻是為了保持她的幹淨。


    等她長大了,就會成為周彌的人。


    但她不可能會成為周家的少夫人。


    即使再漂亮再優秀,一個殺人犯的女兒又有什麽資格?


    她的作用,隻是給少爺在床上取樂子的。


    保姆們發出很怪的恥笑聲。


    很刺耳。


    和平日裏她遭受的那些受害者子女辱罵不一樣。


    溫父殺了他們的父母,但她沒有做過任何傷害別人的事情。


    所以平日聽見同學們的罵聲,她也能保持冷靜,他們罵的並不是她,隻是為了在她身上發泄情緒。


    在謾罵中生活了多年,她想逃離京城的心早就達到了頂峰。


    她此後的人生規劃裏,並沒有京城。


    不管保姆說的是不是真的,她都會盡量去避免和周彌的接觸。


    用了周家哪些錢,她用小本子記得很清楚。


    還完這些錢,她就離開京城。


    ......


    思緒收迴的時候,女醫生打開了門手裏拿著藥瓶進來。


    溫梔望向門口,周彌還站在那裏,手環抱在胸前,漫不經心看著她所在的方向。


    她的衣服早就被放下去了,這次周彌什麽也沒看見。


    醫生快速上好藥,囑咐了幾句。


    溫梔手裏拿著藥走出去,禮貌將門關上。


    “好了?”


    周彌看著她手裏裝藥的透明口袋,裏麵有好多瓶瓶罐罐。


    他伸手拿過袋子。


    指尖空落了,溫梔愣了一瞬,點頭,“好了。”


    今晚要去周家老宅吃飯,她來醫院上藥耽誤了不少時間,怕周父等久了生氣,她走路的步伐就有些著急。


    偏偏周彌跟在她身後走得不緊不慢。


    她率先上車,縮在了後座的角落處。


    司機等周彌上車後啟動車輛,天色有些晚了,窗外的霓虹燈已經亮起來了,五顏六色掛在樹上。


    “去荊路九號院。”


    車輛緩緩行駛,周彌口中的地址不是老宅。


    溫梔偏過頭小心翼翼看他,“不去老宅吃飯了嗎?”


    夜色下,車窗外燈影婆娑。


    周彌的臉被照得忽明忽暗,喉結很突出,坐下來的時候襯衫有些緊,貼在身上顯出了腹肌輪廓。


    周彌側身看著她的臉,車駛入隧道,漆黑了一瞬,好似進入了時空隧道。


    他的模樣隱沒在黑暗中,低沉不容置喙的聲音在車內響起。


    “不去了,去我公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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