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


    裴元始看清自家師父淩霄子那張邋裏邋遢,胡子打結的臉後,沒忍住嫌棄了下,隨後委屈起來。


    “師父,您怎麽下山了?”


    可是察覺到徒兒道心有亂……


    煽情的話尚沒來得及問,淩霄子擺了擺手,大大咧咧道:“還不是你這個臭小子,說好了化香火錢給祖師爺鍍金身,修繕道觀,結果下山數日不迴,害得為師差點餓死在山上。”


    裴元始:……


    “所以您就隻是下山找東西吃的。”


    “那不然呢?”


    淩霄子揪了兩下打結的胡須,沒揪開,假咳了兩聲掩飾尷尬。


    “俗話說得好,吃好喝好,長生不老!”


    裴元始:……沒愛了。


    不過到底是自己師父,心裏嫌棄了幾句,還是忍不住關心的:“那您吃過了嗎?沒吃的話,我剛好知道一家饅頭鋪,他家的菇丁鮮肉辣筍包十分不錯。”


    提及“饅頭鋪”“菇丁鮮肉辣筍”時,裴元始臉紅了下。


    若往常,淩霄子早就刨根問底了。


    此時他正心虛著,倒也沒太注意到徒弟的神色變化。


    “不用了,為師已經吃過了。”


    淩霄子眼神發飄:“今日找到你,主要是有件重要的事情想要跟你說。”


    裴元始立馬做出洗耳恭聽的樣子來。


    “咱們長生觀,久閉山門多年,如今既是重開迎接香客,總不好一直破破爛爛的樣子。”


    “屋舍、大殿這些,自是不必說了,肯定是要好好修繕的。”


    “山門更是象征著咱們長生觀的臉麵,馬虎不得。”


    “否則人家一看你山門破敗不堪,還以為你這是個荒山野觀,哪裏還敢登門上香呢?”


    “無人登門,香火又如何能夠旺盛……”


    淩霄子絮絮叨叨的念了好大一個圈子,正準備進入正題,裴元始小心翼翼的,掏出個有些卷邊的破舊錢袋子,遞到人麵前。


    “這是徒兒半個月來,幫人清理宅院,得來的香火錢……”


    淩霄子都不需要打開來看,就知曉裏麵的銅板數,不足一貫錢。


    連個修房頂的瓦片都買不起。


    “為師不是跟你要這個的。”他十分從心的,把錢袋從裴元始手上拿了過來,揣進自己懷裏。


    裴元始:……


    “修繕道觀,為祖師爺重鑄金身的錢,為師已經湊齊了。”


    淩霄子有些驕傲的挺了挺身板。


    “湊齊了?”


    裴元始不可思議的看著自家師父,隨後警惕的看了看四周,壓低了聲音:“您去挖誰家祖墳了?”


    “什麽話!”


    淩霄子怒瞪著牛眼:“你師父豈是那種宵小之輩?!”


    “不像話!竟然敢這般編排師長,一點兒也不尊師重道,小心雷劈你!”


    裴元始沉默片刻。


    “那您是搶錢莊去了?”


    淩霄子還是瞪眼。


    裴元始捂了下嘴,極小聲道:“您該不會是學那些落草的胡子,攔路打劫去了吧?”


    “個臭小子,就不能想為師點兒好?”


    淩霄子氣的上手要揪人耳朵。


    裴元始火速躲開,像條滑不溜丟的泥鰍,嘴上還不忘了吐槽:“那您不偷不搶的,哪來這麽多錢修繕道觀,還能給祖師爺鍍金身了……您該不會是又去騙人了吧?”


    他停下來,目光危險的打量起人來:“您之前答應過我的,絕不會再去做坑蒙拐騙的事兒了!”


    淩霄子眼瞅著底褲都要被扒幹淨,哪怕此處無人經過,他還是老臉一紅,跳起來,照著裴元始的腦瓜殼兒,狠狠拍了一巴掌。


    “胡說八道什麽!”


    “什麽坑蒙拐騙,說的那麽難聽!”


    “為師那是劫富濟貧,行俠仗義!”


    裴元始嗬嗬冷笑了兩聲,意思明顯:你敢說,我不敢信呐!


    “你放心,這次的香火錢,來路絕對幹淨!”


    淩霄子挺直了身板:“給祖師爺用的東西,我敢用不幹淨的嗎?”


    他身板很快又鬆弛下去,目光亂飄,滿是心虛的小聲嘟囔:“隻是拿你身子跟人換來的而已。”


    “你說什麽?”


    裴元始沒太聽清,皺著眉,直覺不像是什麽好話。


    “錢是拿你身子換來的。”淩霄子哼哼唧唧的,離人遠了一些。


    裴元始眉頭皺的更緊了:“拿什麽換來的?”


    他一把將人扯了迴來:“你躲那麽遠做什麽?”


    淩霄子蒼蠅搓手,扭扭捏捏的小聲嘟囔:“昨兒遇見一位善信,捐了一大筆香火錢,為師粗略一算,修繕道觀,為祖師爺重鍍金身,綽綽有餘,綽綽有餘啊哈哈哈……”


    他尬笑了幾聲,在裴元始目光的壓力下,聲音更小了些:“隻是,徒兒你也知曉的,世上沒有免費的午餐,既是拿了人的錢財,就該為人消災解難才是,你說對吧?”


    “你到底答應人什麽了?”


    裴元始眯著眼,心裏越發有種不好的預感。


    淩霄子蒼蠅搓手,小小小聲道:“那位善信要你隨行陪伴侍奉……五年!隻需要五年!”


    他在裴元始拳頭砸過來的瞬間,側身跳開。


    見人撲了個空,嘻嘻兩聲,十分欠揍:“沒打著!”


    淩霄子繼續說道:“其實仔細算算,咱們也不虧不是?五年,隻要你舍身五年,真誠陪伴,山門是不是就有了?屋舍是不是也有了?祖師爺的金身是不是也有了?區區皮囊色相,你就不要看的那般重了嘛……”


    “我殺了你!”


    裴元始拿出銅錢劍了,毫不留情的下了狠手。


    淩霄子左躲右閃,好生狼狽。


    “你、你你你、你這個孽徒!你欺師滅祖啊你要!”


    裴元始目光淩厲:“欺師滅祖也好過你賣徒求財!”


    話音落,他手中的銅錢劍直奔淩霄子心口而去。


    暗巷狹窄,淩霄子險些躲閃不及,被劃破了衣襟。


    他跳腳大怒:“你你你,你小心等會天雷劈你!”


    裴元始仍沒停手的意思。


    淩霄子左躲躲,右躲躲,累得都開始喘粗氣了。


    “裴元始,你、你要不要這麽狠心,我可是你師父,我又不是什麽窮兇惡極之人,你、你居然拿對付惡鬼的那一套,對付我!”


    眼看著更為淩厲的一招襲來,淩霄子急了。


    “喂喂喂!你、你還真想要了我的老命啊!”


    裴元始冷哼:“你都已經把我賣了,還扯什麽師徒之情!”


    “幹脆,今兒就恩斷義絕!”


    “以後咱們橋歸橋,路歸路……”


    他氣紅了眼睛,心裏越想越委屈。


    偏偏淩霄子還說:“不是,我那都答應人家了,錢我都收了,花都花了,你要是不去,那就是咱們毀約。”


    “我可沒有錢賠。”淩霄子極小聲嘟囔。


    裴元始眼通紅,狠狠地瞪著他:“所以你就把我給賣了!?”


    “話不要說的那麽難聽嘛,什麽賣不賣的,倒好像我是做什麽不正經營生的販子。”


    淩霄子拿出契書來:“這叫抵押,抵押!”


    “你瞧瞧,這上麵都寫著呢,正規的。”


    裴元始一眼都不想看那什麽狗屁契書。


    剛要撕爛了它,餘光瞥見上麵的名字,動作停住,人有些懵。


    “你——”


    他指了指契書,又指了指自己,又驚又喜的,好一會兒都說不出來話。


    淩霄子得意了,拽了拽打結的胡須,呲牙一樂:“意不意外?驚不驚喜?”


    “你就放心的去吧,咱們長生觀,向來自由無拘,便是你要嫁人也好,入贅也罷,都是可以的。”


    裴元始:……


    感覺哪裏不對勁兒。


    不過——


    低頭看著契書上的名字,他忍不住抬手按在上麵,輕輕摩挲。


    仿佛能從上麵,感覺到那人的溫度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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