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子敘瞥了她一眼,薄唇輕啟,吐出的卻是讓人心碎的話語,“不知道。”


    黎錦娥的心,“咯噔”一下便落入了穀底,“那我會不會死?”


    “噗呲”,見她一副心如死灰,卻又帶一點期望的模樣,謝子敘終是沒忍住,笑了出來,“放心吧,程緒不會讓你砸了他的招牌。”


    “行了,我還有事要出去。你再睡會兒,半個時辰後阿若會給你把藥送過來。”他起身將碗擱在床頭的凳子上,徑直離去。


    正午的日光帶著點點暖意,鋪灑在這片被寒意籠罩的大地上。


    “廚房那邊我都查過了,糕點沒有問題。”程緒自顧自地倒了杯酒,悠閑享受著冬日裏難得的暖陽。


    “至於你說筱喃送了碗蓮子羹,我也查過了。”程緒晃著酒杯,漫不經心道,“那盅洗幹淨了,查不出什麽。不過廚房裏的丫鬟說,筱喃下廚的時候好幾個丫鬟在場,那蓮子羹也是丫鬟陪著她送去你房裏的。”


    陽光落在謝子敘細長的羽睫上,於眼窩處映出一片陰影。


    他的聲音,一如既往地冷淡,“是筱喃。”


    “筱喃?!”程緒坐正了身子,一臉震驚地看著身旁的人,“為什麽說是她?”


    謝子敘道,“黎錦娥曾說過,那蓮子羹太甜了。”


    “甜怎麽了?難不成這東西還能是苦的?”程緒不以為然地撇撇嘴,“這個理由未免太過牽強。”


    “師兄難道不明白,水至清則無魚,物極必反的道理麽。”謝子敘輕聲笑笑,“她明明知道我討厭甜膩,而她卻放了過量的糖,甚至就連素來愛吃甜食的金額也覺得過甜。你不覺得這很奇怪?”


    雖覺得這分析有些道理,但程緒仍不能接受,“可她明麵上還是送與你的,她就不怕你真吃了?是人都看得出來她有多愛你,她不會拿你的命開玩笑吧?”


    “她太過刻意了。”謝子敘側首看向程緒,目光沉著幽深,“正如你所說,她很喜歡我,甚至還把我視為她的良人,所以她從不會給別的女人多接觸我的機會。”


    “從前她做了夜宵都是自己端過來,可那日,她卻偏偏帶了個丫鬟。且不僅帶著,還帶進了我房裏。”他漂亮的鳳目眯起,“你不覺得,這很奇怪嗎?”


    程緒蹙眉思索了片刻,試探道,“你是說,她是故意要讓你看到那個端夜宵的丫鬟?然後以此來證明她一路有人陪同,並非是半路下毒?”


    謝子敘嘴角上揚,扯出一個嘲諷的弧度,“正是如此。至於那多加的糖,大概就是為了確保我不會吃。”


    “那她還真是為你著想啊。”程緒挑眉,“那你怎麽就沒懷疑是別的什麽人呢?”


    “嗬,別人?”謝子敘玩味地笑笑,“你這千機閣可不是隨意能進來的,你說別人,難不成是你的人下的毒?”


    程緒聳肩,無辜道,“也許呢?”


    “那動機呢?”謝子敘反問,“害一個人多多少少需要點理由吧?”


    “她在深宮中呆了五年,頭一次出宮便來了你這千機閣,難不成你這裏還有她童年時期的仇人?”謝子敘輕聲一笑,秋水剪瞳中半是嚴謹,半是笑意。


    “我這兒是沒有她的仇人。”程緒意味深長道,“可萬一她的仇人就是她自己呢?若能搬倒情敵,再博美人同情,也不失為一樁好買賣啊。”


    謝子敘鳳目一彎,“你是說她自己給自己下毒?不可能。”


    他不過是隨意一說,卻得到了謝子敘直截了當的迴答。


    程緒愣住,傻傻地問了句,“為什麽?”


    “她膽小又怕死。”謝子敘鳳目更彎,眸中笑意盈盈。


    剛剛的話題已經沒有辦法繼續,程緒隻得又換了一個話題,“既然你已經確定是筱喃了,接下來打算如何?”


    “接下來?不如何。”謝子敘抬首,凝神望向遠方,“靜觀其變。下毒這件事,僅憑她一人之力,不可能完成。”


    “其後,必有幫兇。”程緒仰首,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大笑道,“看來師弟與我想法一致,哈哈。”


    “那這件事就麻煩師兄了。”謝子敘端起酒杯,向程緒一敬,不待他反應,便直接一飲而盡。


    “又是我?!你丫那麽多手下都是吃幹飯的嗎?!”程緒氣急,“藥要我幫你找,媳婦要我幫你開導,就連監視個兇手也要我去做!”


    思索半晌,謝子敘讚同地點點頭,“他們確實能力不高,你也確實挺幸苦的。不過,我是客,你是主,我夫人在你的地盤上中了毒,當然是你去查。”


    “你可別忘了,毒是你的人下的。”程緒道,“再者,以我們師兄弟這麽多年的感情,還分主客?”


    “你不說我還忘了。”謝子敘忽然彎眸一笑,“下山之前師傅讓你好好照顧我。以我們師兄弟這麽多年的感情,你是不是應該盡力幫我?”


    程緒氣急,卻又無可奈何。


    “你這禍害,幸虧你當皇帝去了,不然這江湖還不得翻天?真希望有朝一日來個人把你收了。”程緒瞪著謝子敘,低聲咒罵一句。


    但說即此,他眼珠一轉,又似想起了什麽,“想必你的小娘子還不知道,她心目中冷傲清高的帝王實則是個無賴吧?”


    謝子敘鳳目一斂,似笑非笑道,“想必你那些紅顏知己也不知,她們眼中溫潤如玉的佳公子,是個成天動著歪腦筋,還把髒話掛在嘴邊的人。”


    “算你狠…”程緒咬牙,“天道循環,報應不爽,日後總有你受的!”


    “是嗎?”謝子敘斜眉一挑,嘴角微翹,“那我等著那一天。”


    看著他得意的模樣,程緒更氣,真希望這家夥早點遭報應才好!


    *


    黎錦娥午時喝過藥後,沒過多久,就又昏沉沉的睡去。


    她醒來不過片刻,便有一人端著托盤繞過屏風而來,仔細一看,竟是謝子敘。


    阿若呢?


    不待黎錦娥思索,他玉磬般的聲音便喚迴了她的深思,“嗯?你醒了?”


    他把托盤置於床邊的小凳上,又拉著黎錦娥起來坐好,才道,“醒了正好,省的我叫你。”


    說罷,他便自然地端起麵前的那隻青花瓷碗,攪了攪裏麵的粥,又舀起一勺送至黎錦娥嘴旁,一如中午那般喂她。


    雖沒有第一次那般大的反應,但對於他親自動手喂她的舉動,黎錦娥仍是難以接受,“這些瑣事怎麽能讓您來做,我,我自己吃就好。”


    “讓你吃你就吃,哪兒那麽多廢話。”謝子敘眉頭一蹙,話語間已染上了不悅。


    “喏…”黎錦娥被他的氣勢所震懾,隻能輕聲應下,再不敢提自己動手的事了。


    “你這是什麽表情?”謝子敘見黎錦娥一副神色懨懨的模樣,鳳目半眯,微怒道,“我喂你,讓你很不開心?”


    “不不,怎麽會呢。您能親自為我動手,是我的福氣,我怎麽敢不開心?”見他不悅,黎錦娥臉上立馬堆滿了討好的笑容,“我就是睡了一整天,人有點兒暈,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忘了高興。”


    黎錦娥麵上堆滿了笑容,心裏卻腹誹,他這情緒多變的心,還真不是一般的海底針。


    在謝子敘的“脅迫”下,黎錦娥老實的喝完了一整碗粥,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口悶完了阿若送來的藥後,才將提起的心放下。


    “你睡進去,我要睡外麵。”謝子敘將身上披的披風取下,掛在衣架上,隨意道。


    “咳。”黎錦娥尷尬地清了清嗓子,試探道,“那什麽,我還是睡地上吧,以免您睡得不舒服。”


    “不用。”謝子敘撇了黎錦娥一眼,道,“這床睡得下,不需要你睡地上。”


    “您不是不許我跟您睡在一起麽?”黎錦娥目瞪口呆地看著謝子敘,他怎麽突然轉性了?


    “我什麽時候說過,不許你和我睡?”謝子敘在床上盤腿坐下,手肘擱在膝蓋上,托腮看她。


    那精致的鎖骨和大片白皙的肌膚就這麽毫無預兆的出現在眼前,直叫黎錦娥看愣了去。


    “嗯?”見她愣神,謝子敘又再次出聲提醒她。


    “原來在宮裏時,您不是說過讓我睡在地上麽…”黎錦娥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正麵反駁他,確實需要勇氣。


    謝子敘點頭,目光誠懇,“是啊,我那時傷得那麽重,趴著不動都疼。萬一你睡覺的時候亂動,讓我傷上加傷怎麽辦?”


    黎錦娥:“…”


    “再說,出宮之後我可從來沒說過讓你睡地上。”謝子敘挑眉笑道,“前幾日我問你要不要睡床上,你還義正嚴辭地拒絕了我呢。”


    黎錦娥:“…”


    “怎麽不說話?不敢承認了?嗯?”謝子敘漂亮的鳳目眯起,彎成了一個危險的弧度。


    見他心中不悅,似乎又要鬧脾氣,黎錦娥趕忙出聲扯開了話題,“你這麽坐著容易著涼,趕緊睡下吧。”


    “哼。”謝子敘輕哼,表達自己心中的不悅。


    隨著他躺下的動作,一陣寒氣鑽入被窩,讓黎錦娥不自覺地蹙起了眉頭。


    “怎麽這麽冷,你身體明明就異於常人,還總是穿那麽少,真是不愛惜自己。”說著,她還伸手去拉他的手,入手處果然冰涼一片。


    黎錦娥懊惱,方才就不該由他穿著褻衣坐在床邊數落自己。


    “你睡過來些。”黎錦娥拉著他的手,把他往自己這邊拽了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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