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珠在空中劃出一道晶瑩的弧線,落在季迴安的身上。


    衣襟上瞬間洇開深色的水痕,他微微一怔。


    一旁的金祿嚇的臉色發白,不由自主腳步微動想上前。


    卻見季迴安並沒有什麽動作,複又收迴了身形。


    “退下。”季迴安淡淡開口,金祿忙垂下頭退出。


    整個後院唯獨餘下他們二人,一坐,一立。兩人之間的氛圍靜謐而微妙。


    宋清妤見剛剛那一捧水潑出去之後,他並未接招,反而麵色沉靜地站在原地,眸光微垂,便覺心下一慌。


    她好像有些放肆了。


    不能怪她,實在是這兩日他待她體貼溫柔,讓她有些忘了身份。


    他素來冷肅自持,難以觸碰,她竟也敢對他冒犯。


    “抱歉。”宋清妤輕聲道歉,眼眸中帶著一絲不安。


    季迴安眉眼微斂,嘴唇緊抿,臉上的神情難辨喜怒。


    他踱步上前,行至她的身側,緩緩蹲下身。長袍的下擺垂落在地,手掌穩穩地伸向她的小腳。


    宋清妤有些茫然,下意識將腳縮了迴去。


    他抬起頭看了她一眼,聲音低沉而柔和:“不要動。”


    季迴安替她將鞋襪褪去,又抬手托起她的足踝放入霧氣氤氳的溫水池子裏。


    宋清妤的腳如同上好的白玉,嬌嫩而秀氣,透著一股溫潤的光澤。他的指尖輕輕一滑,帶著難以忽視的克製與溫柔。


    她微微呆滯,臉上浮起一抹淡淡的緋紅。


    “阿妤,你好像很怕我?”季迴安想不通,她是怎麽做得到又怕他又不聽他話的。


    宋清妤怔忪,怕嗎?怕的吧。


    季迴安好似並沒有打算非要得到迴答,他修長的玉指替她揭開係帶,披風滑落在一旁。


    他攬著她的身子,替她脫下外衣,緞裙。隻餘一層薄薄的裏衣。


    宋清妤縮了縮身子,季迴安輕歎了一口氣:“不會對你做什麽。”


    他寬闊的身軀替她遮蔽了一角寒風,拉著她一同滑入溫泉池子中。


    水麵剛好沒過肩膀,溫熱的泉水將他們包裹。


    “你大病初愈,身子嬌弱。這池子水中我讓人配了些強身健體的藥,多泡泡,也可緩解你的不適。”


    季迴安低頭看向眼前因蒸騰的熱氣而麵頰殷紅的宋清妤,意有所指。


    宋清妤閉上雙眼,長發隨著水波輕輕晃動,如同黑色的緞帶,襯得她的肌膚賽雪。


    泉水的熱度滲透入骨,四肢百骸仿佛都被重新注入了生機。


    她微微伸展手臂,感受水流滑過指尖的細膩觸感,用手捧起一掬水,輕輕灑在臉上。


    溫熱的藥香味撲麵而來,舒適得讓她忍不住低低歎息。


    “聽聞陛下賜了你一座溫泉別莊,便是此處?”她輕聲問道。


    季迴安點了點頭,替她將粘在額間的濕發撩撥開。


    “那日為何不聽我的話?”季迴安終於想起這幾日他氣惱的事情。


    哪日?什麽話?怎麽沒聽?宋清妤被問的一頭霧水。


    他見她那副茫茫然的樣子,真是好樣的!


    臉色頓時拉了下來,“慎王府。”


    她才恍然大悟,可那不是事出有因嗎?


    “我並非是逞能出頭,隻你始終是因我入局。我如何能做到視若無睹,任由人欺辱你。”


    她的語調輕快,還帶著一絲維護。讓季迴安的怒氣瞬間消散。


    她在乎他!季迴安的認知讓他有些雀躍。


    將她擁入懷中,責備的話再也說不出口。


    隻繼續囑咐道:“阿妤,我知你的心意。隻你萬萬不可再以身犯險。


    我若是應承你的事,自然已經想好了應對之策。並不需你出麵解圍。”


    天知道那日她出聲時,他有多害怕。


    他一人敢舌戰群儒,立於朝堂之上俯瞰滿朝文武。也敢麵對千軍萬馬,巋然不動。


    可他卻不敢置她於人前。


    那些陰暗的、怨毒的、貪婪的各方勢力,若是被嗅到一點蛛絲馬跡,恐怕他鞭長莫及。


    再加上她這般堅持,並不願意躲藏在他的羽翼之下,他實在是拿她沒有辦法。


    或許,他也是時候入局了。


    早些破掉眼前的局麵,也能盡早收攏勢力,便也什麽都不怕了。


    宋清妤被他抱的有些喘不過氣來,手臂用力推拒,將他們之間的距離拉開。


    看著他莫名的神色,有些難猜他的想法。


    他這是覺得她多此一舉了?可她明明也是一片好心。


    金祿實在是不想這個時候來打攪主子,可他也是沒有辦法。


    在離池邊五丈遠便放重了腳步,咳出聲來。


    “少主,衍王世子得知您來了別莊,送了兩壇子梨花白來。此刻人正等在外院花廳之中。”


    季迴安這邊還沒教訓完小姑娘,哪裏願意從池子裏濕噠噠地起來,還得換見客的衣裳。


    “不見!”語調生硬。


    金祿縮了縮脖子,小心翼翼道:“衍王世子說,若少主不見他的話,他可以親自來見您。”


    那位也是個不按常理出牌的主,什麽潑皮耍賴的事情都做過。


    金祿絲毫不懷疑他這話的真實性,他怕衍王世子真的硬闖進來...


    季迴安也知道他的脾性,安撫宋清妤:“阿妤,你多泡一會子。我去見個客。”


    他利落起身,進了池邊的亭子裏,伸手觸及立柱上的機關,‘嘩’一聲,亭子四周便被圍的密不透風。


    季迴安換好衣裳隨著金祿而出。


    行至外院花廳,方見一人隨意靠在椅子上,翹起二郎腿,手裏捧著一隻酒杯,在自斟自飲。


    見季迴安越過隔扇,隨手抄起桌上的酒杯甩了過去,卻見季迴安穩穩地接住,一滴酒不漏。


    “呦,許久未見功夫倒也不曾落下。”衍王世子君曄打趣道。


    季迴安冷笑一聲,放下酒杯,上下瞟了君曄一眼。


    “世子倒是腳步虛浮,像是有些腎虛的樣子。”


    君曄一窒,罷了,論嘴皮子他從來沒有在季迴安這裏討著好。


    “你怎地這般繁忙,都到別莊裏頭消遣了。找你也得三催四請的。”


    君曄邊四周打量邊抒發著他的不滿。


    “要我說,皇伯父待你可真好。這座溫泉莊子,我父王肖想了許多年,用盡了各種方法也沒從皇伯父手中討到。


    如今竟被你輕輕鬆鬆給收入囊中。”


    他話中有些羨豔,天然的溫泉莊子,有銀子也買不到。


    “要不,你讓我也去泡泡?或者我還是住在別莊中陪你幾天吧。”


    君曄越發覺得這個主意甚好。


    “不行!”季迴安想也沒想地拒絕了。


    君曄皺著眉頭:“為何?”


    “不方便。”季迴安冷冰冰地迴答。


    不方便?


    君曄跳了起來:“季迴安,咱倆露屁股蛋的時候就玩在一塊了,


    有什麽不方便的?”


    “莫非,你金屋藏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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