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妤來不及更換衣物,匆匆出府。碧桃雇了輛馬車,朝著城外而去。


    今日除夕夜,城門上守城的士兵都三心二意,懶懶散散。


    皆想早點關閉城門,迴家過節。


    宋清妤的馬車恰好早了一步,趕在城門關閉之前出了城。


    根據小乞兒們遞來的消息,季迴安的車駕往桃源居去了。


    雪落的越發大,碧桃的車駕趕的很是艱難。


    待馬車行至桃源居門口時,夜已經漆黑。


    桃源居大門上懸掛的風燈在寒風中搖晃,昏黃的倒影落在鋪滿潔白大雪的台階上頭。


    那簌簌落下的雪花,從風燈旁飛過,大團大團朝門上砸去。


    ‘咚咚咚’敲門聲響起。


    開門的依舊是小六,見來人是碧桃,臉上一驚,還未曾開口就被碧桃搶先。


    “小哥請通稟季少主,就說宋大姑娘求見。”


    宋清妤從馬車上下來,碧桃背對著她朝小六使眼色。


    小六見到宋清妤仍舊記憶猶新,早已經將金祿叮囑的不準任何人打擾少主的話拋諸腦後。


    將主仆二人先請進角門,奉上熱茶後才屁顛屁顛朝著季迴安的院落而去。


    此刻的季迴安正閉著眼沉在浴桶之中,今日一早就開始繁複的祭祖儀式。


    身子疲乏,不想繼續待在那個看似和洽卻滿是算計的大宅,這才一結束就來到別院。


    氤氳而升的熱氣模糊了他棱角分明的臉。


    難得閑適一刻,卻被小六匆忙而來的腳步聲擾亂。


    聽著隔扇之外傳來的聲音:“少主,碧桃帶著宋大姑娘求見。”


    倏地睜開眼,狹長的墨眸中露出一絲訝異。


    略有一刻失神,直到外間金祿訓斥小六的聲音越發大,這才開口吩咐:“將人請進來。”


    微微停頓,又言:“請至臥房。”


    漸漸又合上雙眸,臉上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


    宋清妤還以為要被刁難一番,以她了解到季迴安那睚眥必報的性子,最少要讓她等上兩三個時辰。


    再不濟也要凍上她一凍。


    卻沒想到竟這般容易就答應見她了?


    直到小六紅著臉將她帶到房門外,提著風燈腳不離地匆匆而去,隻留下一句:“少主讓宋大姑娘在此間等候。”


    屋內早已點上燭火,柔和的光線從窗裏透出。


    她疑惑不解推開門走了進去,房門很快就被人從外麵關上。


    觸腳柔軟,原來地上鋪著一張厚實的織錦地毯。花紋簡約,顏色雅致,質感極佳,如置雲端。


    側頭右望過去,竟擺放著一張紫檀木大床,床榻四周垂著輕盈的青絲床幃。


    月白與淡青搭配,很是低調。仔細看去,帷幔上還隱隱透出卷雲花樣。


    這竟是間臥房!


    宋清妤的臉色瞬間‘唰’的一下全紅了。


    季迴安這是什麽意思?


    她雖然也預備色誘,但到底還是個閨閣女兒,他這般直接戳破,竟像是將她當成花樓娘子一般。


    果然臨蘭居那日還是叫他誤解了,以為她是個來者不拒的。


    她仔細打量臥房。


    床榻一側擺放著一張書案,書案上放置著古玩般的文房四寶——玉硯、白毫筆、細刻鎏金墨錠。


    書案背後豎著一架青綠山水屏風,屏風後想必是淨房。


    床邊的幾案上有一座鎏金鏤空香爐,爐中點燃的是南海龍涎香。


    煙霧嫋嫋,這是季迴安慣用的香。她每迴見他都曾嗅到過。


    所以,這間臥房是季迴安的!


    難怪地毯昂貴,床榻舒適,擺件古雅精致...處處透露著低調與奢靡。


    不過是個別院偶爾留宿的住所,都這般侈靡。如此看來,謝嫣然倒與他有相似之處。


    宋清妤彎唇一笑。世家大族養出來的,恐怕皆差不多吧。


    隻不過季迴安麵上內斂、謙遜,而謝嫣然高調、招搖。


    骨子裏頭都一樣。


    謝嫣然仗著勢大,對她唿之即來揮之即去。而季迴安恐怕也從未看的起她。


    她有所求,需得隱忍。


    若是有朝一日能阻攔沈湛登帝位,報得大仇。她倒寧願能帶著撥雲碧桃逃離京都。


    能尋一處好山好水,世外桃源,過些尋常日子。


    不必再午夜夢迴,也不用再處處提防,日日擔憂。


    或能尋得一普通農家子,誠心以待,相夫教子,慢度餘生。


    宋清妤邊思忖邊踱步。行至一琴案旁。


    伸出細長瑩白的手指撫著琴案上頭的古琴,微微屈指一撥,悅耳動聽的輕靈聲從弦上流淌。


    她不會撫琴,眉姨娘近來也想傳授她琴技。


    隻她學什麽都快,唯獨‘琴’一道,好似未曾開竅。


    眉姨娘失望了幾次,終於放棄了這個想法。好在她頗擅製香,眉姨娘也算是有些慰藉。


    若是日後遠離京都,倒是能靠著製香的手藝謀生。宋清妤思及此,才露出個滿意的笑容。


    不過雖她不懂琴韻,但也能看出季迴安這張琴極為難得。


    忍不住坐在琴案之後,隨手撥弄起來。


    ‘叮鈴當當’一陣嘈雜,宋清妤還彈的起勁,反正就算是魔音亂舞,季迴安的臥房附近也無人敢靠近。


    不怕汙了別人的耳朵。


    可仍舊泡在隔壁浴房中的季迴安卻再也忍不住了。


    他那古琴是祖父心頭之物,十歲學琴那年方才贈與他所用。


    而他一向愛惜的緊,今日竟聽得那蠢鈍的樂聲從那張名家古琴中發出,簡直是辱沒了把好琴。


    若是琴有魂魄,定然被那小女子氣瘋了。


    他起身跨出浴桶,隨手拿起一旁架子上的衣物,穿上。


    推開側麵一扇隱蔽的房門,出現在了臥房的屏風之後。


    透過屏風之間的縫隙,瞧見了一盞宮燈旁側身而坐的女子,仍舊興致勃勃在擺弄的他的那架古琴。


    宋清妤如玉潔白的麵龐在燈火的照映下,仿似籠罩了一層薄薄橙黃的光暈,美的不可方物。


    她絲毫未曾察覺季迴安在慢慢靠近,素手撥弦,宮商角徵羽亂彈一氣,像是個落入凡塵調皮的仙子。


    季迴安絲毫沒辦法將眼前的她與臨蘭居那日矯揉造作,勾搭沈湛的宋清妤聯係上。


    直至他的身影越來越近,燭火投下的黑暗擋住了宋清妤的視線。


    她嚇了一跳,轉頭驚叫出聲:“你怎的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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