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人們脫下了外套穿起了短衫,地裏的莊稼在茁壯成長,鄉親們忙著拔草施肥,忙得熱火朝天。


    祝安安更是都忙得腳不沾地了,要準備期末考試,要上工,要收拾東西。好在還有自己婆婆幫忙,不然她一個人,真的是要忙昏了頭。


    很快就到了跟秦嶴約定好打電話的日子,祝安安帶著阮新燕去了郵局。她這邊撥號完得先等著,因為這年頭打個長途電話還要人工轉接,轉接完兩頭才說得上話。


    沒一會兒,電話響了。


    祝安安‘喂’了一聲,裏麵立馬傳來秦嶴有點失真的聲音,&34;媳婦兒,是我。&34;祝安安輕笑,“知道是你。”


    時隔六個月,再一次聽到這聲音,祝安安發現自己真的還挺想秦嶴的。她們就相當於剛一熱戀就異地了。


    分開的時候本來還覺得六七個月的時間不長,很快就過去了。現實是,隻有忙的時候不想,不忙的時候總是想這想那。


    想著人執行任務的時候會不會受傷,也想念夜晚時抱著她的有力雙臂。兩人說了一兩句廢話後,秦嶴問起了家裏近況,祝安安都如實說了。說完,祝安安也問,&34;給你寄的衣服和肉脯那些收到了嗎?&34;


    秦嶴:“收到了。”


    祝安安:“還合身吧?”


    宜洪軍區二五八旅傳達室,秦嶴看了一眼杵在旁邊的通訊員,不著痕跡地扶了扶身上自己媳婦兒做的衣服,&34;很合身,正穿著呢。&34;


    第一次正兒八經給自己丈夫做衣服的祝安安滿意了,&34;合身就好,那料子難得,我還怕小了呢。&34;


    運動服的料子很少有,一套運動服也不便宜,幾乎得要五六十塊錢,大部分人都不舍得買成衣。


    給秦嶴做的這個,還是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在供銷社搶到的,當時給她擠的雙腳都差點離地了。


    她想著人平時運動量大,這料子耐磨耐穿還舒適,所以就摸索著給做了一套。現在的她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做棉襖還要找王嬸兒幫忙的人了。電話那頭,聽到自己媳婦兒滿意語氣的秦嶴笑了笑。其實祝安安不知道的是,人不僅現在正穿著她做的衣服。


    早在這衣服剛到的時候,那會兒天氣還沒有熱起來,秦嶴就已經換上了。


    他也沒刻意


    出去顯擺,沒有發生老搭檔跟他說今天不錯,他迴一句‘你怎麽知道我媳婦兒給我做衣服了’這種事情。


    秦嶴就是穿著出去打了個飯,在別人都還穿著長袖的時候,他的短袖套裝就格外突兀。毫不意外被別人問道,這天也不熱怎麽穿個短袖出來?


    每每這個時候,人就不著痕跡地隨意說道,說是媳婦兒給寄了衣服,他穿上試了試,反正到食堂就這麽點路,他也懶得換了。


    當時聽到這話的人就,&34;……………&34;白眼翻上天際,誰還沒個媳婦兒呢。


    於是,那段時間,家屬院時不時就發生一些不著痕跡炫媳婦兒的事情,比如……


    “什麽叫我沒事瞎溜達,我這是吃撐了,你嫂子非要給我燉個排骨,說我這段時間累著了,我說不用,她還非不聽。&34;


    &34;你說我這頭發啊,我媳婦兒給我剃的,怎麽樣?手藝還不錯吧?&34;


    諸如此類,持續了好幾天。


    沒有媳婦的曹英毅:&34;…………&34;反正就沒人管他死活唄。


    眼下,這些事情祝安安當然不知道,秦嶴也沒有說。到底還是顧及電話費很貴,兩人家常沒有多嘮,說起了正事。


    秦嶴握著電話,低聲道:“票我已經托人買好了,兩張臥鋪票,十八號下午五點多的火車,在省城上車。&34;


    祝安安剛想問票找誰拿呢,就聽到對麵秦嶴沒有停又繼續說道,“到時候還有一家人跟你們一起走,是一家三口。&34;


    秦嶴在說人名字和家庭地址的時候,祝安安就掏了本子筆出來,一邊聽著一邊記,又核對了一邊,確認沒有問題後,才問道,“她們也去宜洪?”


    秦嶴:&34;不是,去利城的,要早半天下車。&34;


    隻早半天,前麵兩三天都一起,祝安安放心了一點,本來她還怕自己一個人帶兩個孩子看不過來呢。


    這年頭火車上可亂得很,人多眼雜的,摸走東西事小,摸走孩子那真是哭都沒地方哭。秦嶴那邊交代完,祝安安也有要交代的。


    那就是前段時間,關飛應拖人給她帶了個話,說他們下一期的排班裏麵,有跑宜洪附近的班次,問她有沒有要幫忙帶過去的東西。


    有的話他就跟


    同事換個班,沒有他就不換了。


    自己兄弟媳婦兒要去隨軍這件事情,關飛應當然是知道的,兩人正月初六一起走的那一次聊了不少,所以一看到就問了一嘴。


    祝安安當時第一反應,就覺得這簡直是瞌睡碰到了枕頭。


    她有啊!!怎麽沒有?!


    小狼就是最大的那個要帶的東西。


    這狗來她們家快一年了,如果不帶走,真的是舍不得,尤其是兩個小孩,當初她跟人說要走了的時候。


    兩個小家夥問的第一個問題就是,小狼怎麽辦?


    本來她是想著,要是等要走的時候還沒有找到人幫忙帶的話,就先在自己婆婆那養一段時間,然後再想辦法。


    結果現在,她們人還沒走呢,狗要先走了。關飛應出發的時間比她們早,再過一個多星期就要走了。


    祝安安主要就是想告訴秦嶴到時候記得接狗,雖然她們跟狗指不定誰先到呢。


    關飛應隻是順路幫忙帶,運輸隊也還有自己的貨物要運要卸,路上繞來繞去,肯定比火車慢不/


    要緊事都交代完,阮新燕也接過電話叮囑了幾句後就掛了。


    就這麽一會兒的時間,祝安安交了五塊多錢的電話費,說的時候不覺的,一到算錢的時候,肉就開始疼了。


    真貴!怪不得這年頭沒有要緊事,大家一般不打電話呢。五塊多錢,那就是十斤豬肉打沒了。


    阮新燕許久沒打過電話了,也有點咋舌,婆媳倆對視一眼,帶著肉疼的表情出了郵局。另一邊,秦嶴用的是部隊的電話,當然不用交錢,也體會不到肉疼的心情。


    但是他一出傳達室,就看到了蹲在牆邊的幾大坨,其中有曹副團長,還有他手下的一營營長副營長,二營營長。


    四個人豎著個耳朵,貼在牆上。


    秦嶴一出來,瞬間十目相對。


    秦嶴:&34;…


    偷聽牆角的四人:&34;…………


    曹英毅咳了一聲,神色無比自然的起身,大手握拳放在嘴邊,嘴角露出一個賤笑,朝著六團一營營長壓低著聲音說道,&34;媳婦兒,是我。&34;


    一營營長瞬間入戲,雖然他們壓根就沒


    有聽到電話那頭的人說了什麽,但還是捏著個嗓子順暢地接道,&34;說的什麽廢話,不是你能是誰?&34;


    一營副營長和二營營長在旁邊憋笑差點憋出內傷。秦嶴麵無表情,“看來你們平時訓練量還是不夠。”說著就找一營營長操練了起來,其餘兩個也沒能幸免。


    曹英毅是隔壁團的,跟秦嶴還是平級,這會兒倒是置身事外了,跟傳達室裏的通訊員挨在一起看戲。


    四人就在大門口練著,秦嶴一對三卻絲毫沒有落於下風,甚至遊刃有餘。謝旅和政委剛好路過,聽到動靜停下了腳步。


    政委麵露欣賞,&34;小秦這身體素質,真是數一數二的。&34;


    謝旅關注點不一樣,&34;在這就操練起來了,那三個偷聽牆角了吧?&34;政委露出一聲帶著打趣的笑,&34;這幫臭小子不就這德性。&34;


    謝旅也笑了一聲,&34;走吧,讓他們大小夥子練去,咱們老家夥就別參與了。&34;政委不樂意了,嘿’了一聲,&34;說誰老家夥呢,你自己老了,可別帶我啊。&34;兩人走後,這邊戰火好一會兒才停。


    要不是愛惜自己媳婦兒做的衣服,秦嶴還能來幾十個迴合。


    三個營長副營長累得扶腿喘氣,剛剛完全置身事外的曹英毅又冒了出來,拍了拍秦嶴肩膀,露出了一個猥瑣的笑,&34;這媳婦兒不在身邊的男人,精力就是充沛啊。&34;


    秦嶴停下拍衣服的手,斜了人一眼,&34;這就是你一天天閑得到處上躥下跳的原因?&34;一直沒有媳婦兒,三十歲還是個童子雞的曹英毅:&34;曹英毅捂著胸口,感覺自己受到了暴擊。幾個偷聽牆角的人,物理傷害精神傷害都達到了後,秦嶴拍了拍灰揚長而去。


    清塘大隊。


    打完電話後的幾天,祝安安複習的同時,把一些要帶走的大件也收拾了出來。家裏東西不少,要帶走的也多。


    之前還想著,她到時候把東西運出去,然後再悄悄收到空間裏,對外就說托人幫忙運走了。結果現在,她預想中的謊言變成了現實。


    這些東西可以跟著狗一起走,她就不用再折騰這一趟了。


    倒是省了她不少事兒,到時候兩個小孩一直跟她在一起,她都不知道什麽時


    候把東西拿出來。總得從外麵運迴去過一趟明路,不然憑空出現這麽多東西,都不好解釋。


    其實東西要說多,也沒有特別多,就三大包,畢竟以後肯定還要迴來住,總不可能把家搬空。日常要用的小東西,她到時候就往老房子裏一塞,也不顯眼。


    六月初九的下午。


    因為要運東西出去,祝安安跟隊裏借了牛車,這玩意兒一般不給私人用。但誰家沒有點特殊情況呢,比如人沒法走路要去醫院或者一些其他的原因。


    祝安安這種也算在特殊情況,她隻用這一次。


    因為要送小狼,兩個小孩也跟著去了,王大爺趕著車,很是欣慰地摸了摸狗。


    小狼看著唬人,上山的時候也很兇殘,但隻要在沒有危險的情況下,還是很溫順的,趴在那裏任擼。


    等祝安安帶著東西和狗到運輸隊的時候,關飛應已經在那裏等著了,他旁邊還站一個女同誌。


    一看到人,關飛應熱情地打招唿,&34;弟妹來啦?這就是你家那兩個小的?長得真不錯啊,不像我家的皮小子,黑得跟炭一樣。&34;


    “唉喲,你這狗也長得好啊,看著就唬人,像頭狼一樣,這要是帶著,劫道的看到了都得害怕,你這上哪抱的啊?搞得我都想養一個。&34;


    祝安安一邊聽著關飛應的嘰裏呱啦,一邊把小石頭抱了下來。


    她還沒說話,王大爺先跟關飛應聊上了,&34;沒了,就這一隻,它那一窩其他的沒滿月就沒了。&34;關飛應一臉可惜樣,&34;長得這麽好,其他的要是能養起來,估計也很不錯。&34;王大爺坐在那沒動,咂巴著老煙槍:“那是安丫頭養得好。”


    養狗不舍得喂,再好的苗子也養不起了。


    關飛應視線挪到祝安安身上。


    祝安安笑著打了聲招唿,然後看向旁邊的女同誌。


    關飛應拉了拉女同誌胳膊,“看我這人,一說起話來就忘事兒,這是你嫂子,這趟車不是晚上出嘛,她不放心非要來送送我。&34;


    祝安安笑著喊一聲,&34;嫂子好。&34;


    關飛應媳婦兒也是一股爽朗勁兒,&34;你好你好,叫小安是吧?長得真俊,兩小孩也俊。&34;


    小石頭牽著自己姐姐的手靦腆地朝著人笑了笑,視線都不敢看關飛應,顯然是有點怕這個長得一臉兇相,五大三粗的叔叔。


    祝安安剛跟關飛應媳婦兒聊了兩句,裏麵出來了一個男同誌喊了兩聲,提醒關飛應時間不早了。關飛應看了看手表,確實時間不早了。


    當即也顧不上寒暄,關飛應讓牛車往裏麵走一走,他把那三大包東西搬車上去。


    小石頭和小然那丫頭就站在旁邊跟小狼依依不舍。


    小石頭一本正經小大人模樣,&34;你要聽話知不知道?在路上不可以亂跑,不然要是跑丟了我們以後可就再也見不到你了。&34;


    &34;外麵還有很多壞人,壞人吃狗肉,你要一直跟著這個……關叔叔,不可以吃壞人給的東西。&34;祝然然也揉著小狼的耳朵補充,“我們很快就能到了,不要著急。”小狼好像聽懂了一樣,蹭著兩個小孩的手掌哼哼唧唧。


    這邊在依依不舍,幾步之遙的地方,祝安安把準備好的東西拎了過來,遞給了關飛應媳婦兒,&34;嫂子,這一趟真是麻煩關哥了,我聽秦嶴說,關哥沒事的時候喜歡整兩口,這是我自己泡的藥酒,你們別嫌棄。&34;


    這藥酒還是她拿之前在山裏挖到的小山參泡的,那小山參年份不大,目測也就十來年的樣子。


    山參是個好東西,也很值錢,但是年份短的也沒那麽值錢。


    十來年的山參,祝安安就沒拿出去賣,自己給用了。


    藥酒泡了好幾瓶,這玩意兒泡好以後,還挺補的,人情往來也拿得出手。


    小狼這一趟少不得要麻煩人家,現在天熱,吃食她準備也就隻能準備個一兩天的,多了放幾天就壞了。


    人跟秦嶴十幾年的朋友,直接給錢給票也不合適,這種隻適合直白的交易。上次打電話的時候,她就問了,秦嶴說人不出車的時候,就喜歡喝兩口。


    她當時就想到了自己泡好的藥酒,就拿了一瓶出來,又準備了一點肉脯,點心啥的。果不其然,禮物送得不錯。


    關飛應一聽到祝安安說的話,眼睛就亮了,看著那酒恨不得現在來兩口。關飛應媳婦兒瞪了人一眼,&34;你瞅啥?要開車的人。&34;關飛應摸了摸腦袋,&34;就看看。&34;


    都是老司機了,想歸想,不可


    能真的來,這點數心裏還是有的。


    關飛應媳婦兒看著那酒瓶裏的山參須,又給遞了迴去,&34;老關順個路的事兒,小安你這太客氣了,快拿迴來。”


    祝安安後退了一步,沒接,“都是我自己泡的,不值什麽錢,嫂子你要這樣,我以後都不敢麻煩關哥了。&34;


    關飛應媳婦兒看著旁邊的丈夫,到底還是收下了,開貨車辛苦,尤其是開長途的,坐久了很多關節都有問題,這藥酒確實有用。


    關飛應媳婦兒爽朗道,“那嫂子不跟你客氣了,以後你們有啥事兒或者有啥要帶的東西,盡管來找老關。&34;


    祝安安笑著應下了。


    從運輸隊出來,兩小孩都有點焉巴,祝安安安慰了好一會兒。


    等進入六月中旬時,祝安安已經參加完考試拿到了畢業證。


    與此同時,公社還發生了一件大事,機械廠要擴招了,要招的人和崗位都不少。據說這一次準備擴兩個車間,要招技術工種,車間生產記錄員,還有宣傳幹事啥的。那種坐在辦公室做筆杆子活的,明確規定了要高中學曆。


    技術崗除了技術很過硬的,可以額外放寬到小學畢業以外,其他最低的也是初中學曆。到時候要進行考試,按名次錄取。


    這件事一下子就在公社以及所有大隊炸了鍋。


    清塘大隊,祝安安要走的熱鬧被機械廠招工代替。


    她們一家子因為這件事情傷感也少了一點,要知道秦雙也是高中畢業呢,完全可以去競爭這次招


    工。


    技術她沒有,筆杆子活她完全可以。


    所以這兩天,秦雙被拘在了家裏做準備,要是能通過,以後可就是工人了,鐵飯碗呢。秦雙自己也是卯足了勁兒,即使嫂子和親媽沒催,她也知道重要性,心裏甚至還憋著一股氣。她當初上高中的時候,可沒少聽到一些酸了吧唧的人私底下說閑話。


    說她媽傻,非要送個丫頭去讀書,讀個高中出來能幹啥,最後還不是得迴來種地,白白浪費那麽多錢。


    工人崗位就那麽多,城裏還有高中生找不到工作呢,不然哪來那麽多知青下鄉。


    秦雙憋著一股勁兒努力的時候,祝安安已經在為離開做收尾了。


    家裏的鑰匙都給了自己婆婆,


    自留地裏還有菜,兩隻老母雞過年的時候殺了一隻。


    還剩下一隻,這兩天也給殺了,一家子吃了個飽,不然也沒法養,這玩意兒是有限額的,一戶最多隻能養兩隻。


    臨走的前一天,祝安安找大隊長開好了介紹信,還跟不少相熟的嬸子朋友說了會兒話。


    很快就到了六月十七。


    她們要去省城坐車,自然得提前一天走,不然當天從公社到縣裏,再從縣裏到省城根本來不急。提前一天時間寬裕,晚上住在招待所就行,白天還有時間可以逛逛。


    這天早上。


    祝安安拎著一個小包,這裏麵就裝了三人的換洗衣服和一點吃的,輕鬆得很。大件的都運走了,小件值錢的都收到了老房子裏,還有一些小東西也一起收了進去。在婆婆小姑子的送行下,帶著弟弟妹妹輕鬆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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