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武擔心的事情沒有發生。


    贏駟隻是接過鐵鷹劍士手中的竹簡道了聲謝,又往他手裏放了幾枚刀幣就將簾子放下了。


    而那鐵鷹劍士則亮著眼睛捧著刀幣親了親就識相離開了馬車,將被打賞的人演的惟妙惟肖。


    蘇武留意了一下,那人往城外去了。


    他閉上眼睛深深唿出一口氣,跳到嗓子眼的心也順勢放到了肚子中。


    靈柩已經走過,隊伍又開始往前挪動。


    他忙跳迴馬車上,正準備走,身後的馬車內傳來清晰有節奏的叩擊聲,蘇武連忙將頭靠近簾子:“主君?”


    “去屈宅。”


    贏駟隻言簡意賅,蘇武又等了一刻,見車內人沒了其他吩咐,這才馭馬往前。


    等進了城,他隨意在商販攤前花了些小錢就打聽到了屈宅的具體位置。


    楚國是大國,貿易繁榮,郢城又是楚國國都,熱鬧得讓蘇武連連咂舌。


    他駕著馬車一路穿街而過,鱗次櫛比的商鋪一棟接著一棟,酒肆茶坊,煙柳畫橋,花街暗巷猶如黑白棋子錯落分布於棋盤之上。


    孩童們互相追逐著。


    酒樓內烤肉的香味,酒肆內酒香一股腦的湧入蘇武鼻子內,讓一路風餐露宿的他尤為難捱。


    好在屈宅位置極好,沒有處於暗巷中,馬車一路暢通無阻,不過一盞茶的時間,就行到了屈宅門外。


    “主君,到了。”


    蘇武看了一眼屈宅氣派的牌匾和朱紅的大門,一縱跳下馬車,低低稟告一聲就自覺走上石階叫門去了。


    拍了幾下,大門吱呀一聲打開一條縫,一個六七歲的的小姑娘從門後探出頭來,弄得蘇武一愣。


    小姑娘正是卿寧,她小大人般打量了蘇武一眼,歪著頭頭問:“先生要找何人?”


    蘇武撓了撓頭,覺得這屈宅有些不著調,怎麽守門的竟然是個奶娃娃。


    卿寧皺了皺鼻子,見站在門口的傻大個不迴話,有些不耐,但到底還是禮貌又問:“先生找何人?”


    蘇武歎了口氣,抱拳:“在下的主君是張儀的朋友,受他所托,前來尋陳曦和。”


    卿寧眼睛一亮,張儀他認識,主子常掛在嘴邊那個做菜很難吃的人。


    她抿了抿唇,丟下一句“先生稍等”,然後啪的一聲把門又關上了。


    蘇武抽了抽嘴角,迴頭看了一眼馬車,抱手在屈宅門外站著。


    大概又等了一盞茶時間,屈宅大門又開了一條縫。


    蘇武站外頭一看,好家夥,又是一個孩子,大概八九歲大,眼睛圓圓的,看起來很機靈。


    正是陳薑。


    他先是打量了蘇武一圈,又望了一眼他身後的馬車,糾結開口:“即是來尋主子,可帶了憑證或者張儀先生的親筆信件。”


    “有的,有的。”


    蘇武點了點頭,從懷中取出一羊皮卷遞給門後的陳薑。


    陳薑接過瞟了一眼,有些尷尬:“我不認識秦國文字。”


    蘇武;。。。


    “對了,主子曾說,張儀先生一諾千金。”陳薑眼睛一亮,看向蘇武:“張儀先生曾說要贈主子一把琴,還有要。。。”


    “要送她入秦宮為妃,是吧。”


    贏駟掀開車簾,拾階而上,站到門前,低聲答道。


    陳薑眼睛一亮,接著眸中就含上了眼淚,他倏地將門拉開:“先生們,請進。”


    “屈姐姐故去後,夕朝姐姐就遣散了大半下人。


    今日又是屈姐姐出殯之日,宅上的人都去扶靈了,府上隻留了我與卿寧二人。”


    陳薑不怕生,牽著卿寧的手,一路領著二人往裏走。


    “奧!屈姐姐就是這個宅子的主人。


    而夕朝姐姐是她的貼身丫鬟。


    我和卿寧則是主子買迴來的下人。”


    說到這裏,他突然停下,撲通一聲跪下:“還望兩位先生救救主子,主子已經失蹤三日了。”


    贏疾見他機靈,也沒有繞彎子,直接問道:“這宅子內除了他,可還有其他人失蹤了?”


    “還有甘茂哥哥。”


    陳薑抹了把淚,眼圈有些發紅:“甘茂哥哥武功高強,連他都失蹤了,主子。。。主子。。。啊”


    說到後麵,他似乎繃不住了,直接哇的一聲哭出來,他一哭,被他牽著跪下的卿寧也癟了癟嘴,想哭。


    “別哭!”


    蘇武最怕孩童哭了,一哭他就頭疼,他大喝一聲,還真將在場兩個孩子震住了。


    “先別哭。和我講一講,你主子是如何失蹤的,我們才好找辦法尋她。“


    贏駟蹙眉,將兩個孩子拉起。


    到底是當過爹的,比蘇武那個愣頭青懂得拿捏孩子,他又親政多年,刻意收斂了為王的霸氣與冷氣,身上隻留下了一股讓人信服的氣質,陳薑三兩下就將這個伯伯當成了自己人。


    “屈姐姐故去第四日,昭雎那狗東西聞訊打上門來要強闖屈宅,他不信屈姐姐已死,想要去靈堂看一看。


    屈姐姐因為昭家而死,我主子恨極了他,自是不讓,讓甘茂哥哥將他打出門去了。


    但那狗東西不死心,不過一柱香時間又帶著府兵打上門來,屈宅攔他不住,被他闖入了靈堂。


    但那狗東西大概是膽子小,見到屈姐姐遺體時生生嚇得吐出一口血就暈了過去,被府兵抬迴了府。


    而主子卻在當晚就失蹤了。


    ……連帶著甘茂哥哥,也一起失蹤了。”


    說到這,他恨恨咬牙:“定是被那狗東西綁了去!


    但是我們私下去昭宅打探過,那狗東西並沒有將主子藏在昭府。


    而且最近他不知道憋著什麽壞,一直沒有動作。”


    蘇武嘴一抽再抽,這孩子是有多討厭那昭雎啊,一口一個狗東西。


    【天呐,這地方夕朝他們怕是想不到,我不會被困死在這吧】


    【哎哎哎!


    你們別過來,敢對姑奶奶動手動腳,我脫困就剁了你們!】


    贏駟正垂眸思索,腦子中沉寂許久的心聲卻突然響起,讓他眼皮一跳。


    絕對想不到的地方?


    “屈宅可有什麽地方是你們認為最安全的,但又不會踏足的?”贏駟疾聲詢問。


    “您是說,主子壓根就沒有出過屈宅?”


    贏駟點了點頭。


    “跟我來。”


    陳薑蹭的站起,小馬駒一般衝了出去:“有個地方,主子若是被抓,一定會被關在那!”


    屈宅私牢。


    楚姐姐睡到棺材裏之前待的地方。


    那地方,昭雎那狗東西也知道。


    贏駟和蘇武連忙也追了上去。


    【我和你們拚了!】


    腦海中的心聲越來越驚慌與決然,贏駟眉心緊蹙,深潭般的眼中閃過殺意。


    等三人終於趕到屈宅書房,陳薑打開暗門,蘇武一馬當先閃身而進。


    他們一路摸黑走到暗道盡頭,陳薑吸了口氣,輕聲開口:“這道門之後就是私牢。”


    說著,他顫抖著手轉動門上的五星圖案,門緩緩打開,蘇武抽出刀擋在贏駟身前。


    屋內一共有5個楚兵打扮的人,地上還躺著一個蓬頭垢麵的乞丐。


    甘茂被綁在十字架上,全身鮮血淋漓,而陳曦和則手裏握著一把刀擋在甘茂身前,眼中兇光必畢現。


    聽到響聲,屋內所有人一瞬間往門口看去。


    在贏駟眼裏,對麵的女孩相貌清雅脫俗,十六七歲的年紀,明淨的麵龐因為憤怒透出薄薄的粉色,她眉梢緊緊簇著,一雙桃花眼中燃燒著怒火。


    她身上穿著的外衣已經被撕得七零八落,青絲散落,如同純黑色的水墨幽幽暈開,遮擋住她纖細的脖頸與隱約露出的粉色,看上去小小的一隻,就像稍稍一用力就能折斷的柳枝。


    贏駟腦海中憑空出現了“楚女多細腰”這幾個字。


    。。。。原來她是這樣的嗎?


    看起來年紀真小。


    【真以為老娘是那些古早言情裏等著男主來救的傻白甜!


    敢欺負老娘,老娘就拉著你們下地獄!


    陳薑!


    嗚嗚嗚,果然是主仆心有靈犀!】


    贏駟又聽到她的心聲,這才順著她的刀劍方向看去,原來躺倒在地的乞丐身下流出一片紅色,氣息已絕。


    他下意識猜出發生了何事,嘴唇抿成了一條線:“蘇武!”


    “末將在!”


    蘇武大喝一聲,提刀衝向那幾個楚兵:“一群畜生,吃你爺爺我一刀!”


    贏駟沉著臉走到陳曦和麵前,他將身上的披風脫下裹住她。


    接著他轉過身去,右手將腰間的佩劍抽出,左手不由分說輕輕一拉,將陳羲和護在身後。


    語氣溫柔中揉雜著心疼,還裹著絲絲熟稔:“乖乖待在我身後。”


    陳曦和心口重重一跳。


    望著擋在身前的人,腦海中有很多問號。


    【我們很熟嗎?大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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