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前往皇宮的馬車上,夕朝紅著眼睛心疼得看著臉色蒼白的嬋媛,重重歎了口氣。


    她不明白,自家姑娘琉璃一般的人,為何要把自己逼到這一步?


    她不傻,相反,沒有誰能比她更了解嬋媛。


    隻要自家姑娘想,屈府絕不可能進賊,更不用說被盜了嫁妝。


    笑話。


    至於落湖,那更不可能了,姑娘懷孕後,她就格外注意府中安全,屈府中的路那是每日一掃,就怕姑娘跌倒,而欄杆、桌椅、板凳,她更是前不久才親自盯著木匠修護過,哪那麽容易破裂?


    再而,姑娘自小練武,雖然眼下懷了孕,身子笨重些,也不至於什麽辦法都沒有任由自己落了湖。


    所以……一切解釋就隻能是,這一切都是姑娘想要看見的結果,是她布的局。


    可是這又是何必呢?


    以姑娘的聰慧,想要將昭將軍籠絡迴來不是難事,就算不籠絡那人,以昭屈兩家關係,她隻要不入心,照樣可以活的舒心自在。


    但她若是真進了宮,鬧到楚王麵前,那……


    夕朝白了臉,幾番思想鬥爭下,她想開口勸勸嬋媛。


    但嬋媛好似早知道她會開口,她覆上夕朝的手:“夕朝,那年的煙火好看嗎?”


    夕朝一愣。


    自是好看的。


    嬋媛提到的煙火是十年前的除夕夜。


    夕朝的母親是煙花之地的女子,屈老爺一時的迷戀讓那女子著了魔,她生下了她,以為有了拿捏那人的籌碼,殊不知,那隻是她踏入深淵的開始。


    屈老爺將她母親從青樓裏贖了出來,連帶她一起,丟到了屈府最深最破的小院裏,不聞不問。


    那女人最終死在了日日等待自己情郎來看望她的虛妄中,而她一路跌跌撞撞活了下來,長到了8歲。


    那年的除夕夜天尤其冷,她以為自己會死在那殘破的小院裏,但嬋媛的闖入卻重新給了她活著的希望。


    也就是那個除夕夜,她看到了最美的煙火,也終於有機會踏出那個困了她數年的小院。


    她還記得,當時仙人一般好看的姑娘穿得一身喜慶,抱著煙花,獨自破院而入看到她時的驚詫。


    姑娘牽著她的手很溫暖,暖到她可以放棄一切去追尋,所以嬋媛嫁人那日,她去了大夫人院子,求了一個滕妾的位置。


    她知道,以姑娘待她的情意,隻要她乖乖的不犯錯,她自會幫她覓得良婿,但那並不是她所求。


    那麽好的姑娘,就該家庭和睦,幸福美滿,而她,將永遠效忠於她,為她掃清身後的一切障礙,讓她放心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夕朝,那年的煙火,是我唯一一次單獨出門,也是第一次,在這個時代,獨自見過那麽燦爛的景色”


    “其實我這人離經叛道得很,可我為了昭府,作了十幾年溫柔嫻靜的千金,但結果你也看到了……\"


    嬋媛微微扯了扯唇,嘲諷一笑:“就算我做到那個地步,我的母親,還是覺得昭雎變心是我的錯,無法為昭家提供助力就是我的錯。


    若我不反抗,夕朝,我會一直受製於屈昭兩家,可能還會被困在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後宅,可是……”


    說到這,她臉上染上不甘:“來這個地方久了,我都快忘記了,我不僅僅是女兒、是妻子,是阿姊……\"


    她微微低頭,摸了摸自己的小腹,輕輕吐字,聲音輕得好像在自言自語:\"是,母親,我還是媽媽爸爸最寵愛的媛媛。\"


    是李媛媛,是長在國旗下,長在男女平等的現代的李媛媛。


    嬋媛閉了閉眼,她不知道夕朝能不能明白,但她還是固執地想要說下去:\"夕朝,我已經見過了大漠孤煙,見過了霞光萬丈,見過九天攬月,見過日行萬裏,若那人不是真心待我,我怎麽還會甘願隻站在他身後,作他的影子?”


    夕朝眨了眨眼睛,她雖然聽不懂自家姑娘說的很多話,但迴想這幾年來昭將軍的所作所為,電光火石之間她好像突然明白了。


    昭將軍也許是愛姑娘的,但這種愛的前提是折斷她的羽翼。


    這怎麽行?


    這怎麽行!


    姑娘雖然裝的好,但她知道,像姑娘這般如此特別的一個人,被斷了翅膀,無異等於挖了她的眼睛,打折了她的腿,那樣,她會死的!


    夕朝臉上染過憤怒,她將手慢慢翻過去,緊緊握住嬋媛的手心:“姑娘,你放心走,我不勸你了,你想做什麽就去做,夕朝,會一直在你身後。”


    嬋媛拍了拍她的手:“夕朝,過往數年,我們早已親如姐妹。我已經為你安排了退路,若我。。。。”


    夕朝立馬捂住嬋媛的嘴。


    但兩人都明白她的未盡之意。


    如今六國鼎立,近些年各國多有征戰,人口凋零,楚國雖不像後世那般規定了“女子十五不嫁,家人坐之”,但卻也鼓勵女子積極嫁娶,所以成婚後和離那是幾乎是不被允許的事情。


    更何況嬋媛出自屈家,嫁於昭家。


    往上數幾代,屈、昭與楚國熊氏同出一族,為王室宗族,雖然如今地位已經不比王族,但兩家都在楚國朝政上有著不小的權利,和離這種事,兩家都丟不起人。


    也就是說,想要和離,嬋媛要付出的代價不可想象。


    夕朝臉上一時有些愁雲慘淡,但車夫在外的輕聲迴稟卻讓她再也沒有精力想東想西。


    夕朝掀開簾子前下意識看一了一眼嬋媛,發現一路運籌帷幄的人此時正緊緊捏住帕子,垂著眼睛不知道想些什麽。


    她眼中閃過心疼。


    若說這個世界上,還有哪個屈家人是她家姑娘在乎的,那多半隻剩下屈家公子屈平了。


    她抿了抿唇,心中暗自祈禱,隻希望車外攔車的人不是屈平公子。


    若是屈平公子,也希望他能看在自家姑娘從小什麽都緊著他的份上,能嘴下留情。


    她咬了咬牙,掀開車簾一角看出去。


    車外人看到簾子晃動,眼睛一亮,說出來的話聽到車內人的耳朵裏卻平白帶了些責備:“阿姊,你好狠的心呀。我迴來這麽長時間,你都不曾上門看過我一眼。”


    嬋媛歎了口氣,對著駕車的車夫吩咐道:“靠邊,讓他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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