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祐帝輕咳一聲掩飾自己的尷尬。


    他當時不過隨口一說,誰知道這麽巧就被老七聽了去呢?


    元祐帝暗暗決定,日後在提到宣王時一定會謹慎萬分,絕不給機會讓宣王誤以為自己猜忌他。


    元祐帝言歸正傳:“朕待會兒要出宮去探望你七皇叔,畢竟你也是和他釣過魚的關係,可有話要朕帶給他?”


    元祐帝本來是想帶葉霜一起去探望宣王的。


    但考慮到小孩的抵抗力較弱,或許不慎會被傳染,他便歇了心思。


    葉霜不假思索,“兒臣希望皇叔快點好起來,若是日後有機會再一起去釣魚。”


    她對這位皇叔還是頗具好感的。


    沒有人看見,在她說出剛才那句話之後,有一縷靈氣從她的指尖流出。


    元祐帝微微頷首。


    “朕知道了。”


    說罷,便吩咐大太監準備出宮事宜。


    葉霜沒有在禦書房待太久,畢竟她還要去東宮上課。


    東宮。


    郭太傅手捧著書卷,迎著兩人朗朗的讀書聲,時不時地提點一句。


    如此過去小半個時辰,兩人終於可以休息一會兒。


    葉霜幹脆拿出毛筆來練字。


    她的字寫得不錯。


    當然,那是第二世的事了。


    現在她才三歲而已,手骨綿軟無力,連毛筆都不太拿得穩。


    自然而然,她的字寫得也不會有多好看。


    跟沒有骨頭似的圓潤。


    雖然能夠辨認,但絕對不符合大多數人的審美。


    郭太傅看得眉頭直皺。


    真是看不出來,小公主的字竟寫得如此不能入眼!


    郭太傅忍不住道:“殿下日後不若多花些時間練字。”


    葉霜想也沒想地拒絕。


    人就是這樣,有些事可以自己主動去做,但不能被人要求著去做。


    比如練字。


    葉霜認為現在這樣就挺好。


    她想練就練,不想練就不練。


    郭太傅見她毫不猶豫地拒絕倒也沒有說什麽,隻是歎了口氣。


    皇宮外,宣王府。


    元祐帝身邊的大太監攔住想要去通報宣王的仆人。


    元祐帝心情複雜地來到宣王的寢殿。


    宣王昨夜感染風寒,此時正斜躺在榻上喝藥。


    宣王妃歎息一聲,令丫鬟捧著藥碗離開,一轉身便看見那身穿龍袍的中年男人。


    宣王妃愣住,還未來得及行禮,便見元祐帝輕輕搖了搖頭。


    宣王妃配合地退下。


    寢殿裏隻剩下宣王的咳嗽聲。


    元祐帝緩緩踱步而入。


    大太監沒有貼身隨行。


    宣王掩麵咳嗽過後,抬起頭便看見元祐帝那張不怒自威的臉龐。


    宣王立刻掙紮著要起來行禮,卻被一雙強有力的手按了迴去。


    “不必多禮。”


    宣王苦笑。


    既然元祐帝肯來探望自己,就證明他絕對沒有要對自己下手的意思。


    但宣王的性格如此。


    他就是那種杞人憂天的人。


    元祐帝歎道:“春節過後,皇弟便迴封地吧。”


    他原先是打算多留宣王一陣的。


    宣王衷心地道:“多謝皇兄成全。”


    兩人短暫的沉默過後。


    元祐帝仿佛什麽事都不曾發生過,笑道:“霜兒也十分擔心你,說是希望你能快點好起來,可不要辜負你侄女的期望。”


    那一縷靈氣飄到宣王的體內。


    宣王莫名感到鬆快,也笑道:“自然。”


    “日後皇弟離京時,定會給幾位侄兒送上厚禮。”


    元祐帝哈哈笑了。


    “既如此,朕可不會與你客氣。”


    寢殿內的氛圍輕鬆愉快。


    與此同時,皇宮。


    葉霜剛從東宮下課準備迴坤寧宮。


    路過禦花園時,卻瞧見滿臉愁容的四皇子。


    葉霜停下腳步。


    自從二皇子被禁足後,再也沒有人欺負四皇子了。


    四皇子臉上的笑容都比以前多了。


    葉霜很久不曾見過四皇子愁眉苦臉的模樣。


    “四皇兄。”


    四皇子正出神地在路上走著,便聽見有人在喊自己。


    低頭一看,便看見比他矮上許多的葉霜仰著頭看他。


    “四皇兄可是有心事?”


    四皇子張了張嘴,下意識就想要否認。


    葉霜看出來他的想法。


    “四皇兄有事不妨直說,若是我能幫上忙,定然不會坐視不理。”


    畢竟,前世他也曾對自己施以援手。


    葉霜至今不曾忘記,前世自己落水時,是路過的四皇子一直用一根長棍支撐著她,才讓她有機會等來救援。


    雖然四皇子沒多久就鬆手了。


    但那時的四皇子也不過八歲而已,能夠堅持這麽久已是不易。


    盡管她被救上來後沒幾天就因為高燒過世,也仍然心懷感激。


    四皇子久久無言。


    身處後宮,他自幼便看盡人情冷暖。


    更別說還有個成天欺壓他的二皇子。


    雖然二皇子每次欺負他後都會得到教訓,但那又如何呢?


    隻要他自身沒有強大起來,二皇子就永遠不會把他放在眼裏。


    四皇子唯一的期望就是皇子成年後可以出閣辟府。


    屆時,他不僅可以逃離二皇子的爪牙,還有資格上朝領差事。


    眼下他仍然需要蟄伏。


    思及此,四皇子深深地作了一揖,“多謝皇妹。”


    謝謝你,這麽多次願意出手相助。


    四皇子道:“外祖母久病不起,母妃和我都很擔心,但後宮妃嬪以及皇子不得隨意出宮,所以我和母妃這兩日為此很是煩惱。”


    原來是為出宮一事。


    葉霜道:“皇兄不必擔憂,我帶你去母後那裏拿令牌吧。”


    四皇子又是一陣悵然。


    很多時候,對其餘的皇子公主來說很簡單的事,於他卻是天方夜譚。


    皇後得知此事後,直接拿出令牌交給四皇子。


    “若是有需要幫助的地方,可以來尋本宮。”


    四皇子愣愣地點頭。


    “謝、謝皇後娘娘。”


    皇後溫聲道:“快去吧,想必梁充容這兩日也是茶飯不思,本宮看她人都消瘦了。”


    四皇子眼眶微紅,握緊手裏的令牌。


    “是!”


    四皇子深深地拱手作揖,這一刻,他是發自內心地感激皇後的寬容。


    待人走遠後,皇後歎道:“宮中的規矩或許也該適時地改改。”


    至少讓後宮低位妃嬪的家眷生病時,她們可以無所顧忌地提出迴家探望的請求。


    葉霜認同地點頭。


    “隻是不知道你父皇會不會答應。”


    【答應是不可能答應的。】


    【皇高祖時,還不曾對後宮妃嬪出宮加上諸多限製。】


    【直到皇曾祖時,他讓後宮的妃嬪迴家省親,結果妃嬪卻直接與人私奔出逃了。】


    【哦,後來皇曾祖才發現,那位與人私奔的妃嬪家中親眷早已亡故。】


    【所謂迴家省親根本就是騙他的。】


    【皇曾祖一怒之下,特意下旨規定,後宮妃嬪終其一生不得出宮。】


    【直到父皇繼位才將如此嚴苛的規定改掉。】


    盡管如此,出宮令牌也不是那麽好拿的。


    首先,你要有正當的理由。


    其次,你要得到皇後的手諭。


    最後,你要排隊。


    畢竟前麵那麽多人等著出宮呢。


    最重要的一點。


    後宮妃嬪每年隻能出一次宮。


    當然,以上種種,若是你得到皇帝的親口應允,那麽都可以忽視。


    傍晚用膳時,皇後試探著跟元祐帝提了此事。


    元祐帝想也沒想地拒絕。


    一年出一次宮還不夠?


    元祐帝認為自己已經足夠寬容。


    “朕一年都不見得會出一次宮。”


    葉霜在心裏翻了個白眼。


    【你的妻子孩子都在後宮,你當然不用出宮。】


    元祐帝:“……”


    元祐帝看向皇後,像是試圖說服她。


    “先帝時,後宮女子終生不得出宮,朕與之比較已是極為寬容。”


    心聲沒有響起來了。


    元祐帝嘴角翹起。


    沒話說了吧。


    【也是,父皇畢竟是皇帝。】


    元祐帝納悶,這跟他是皇帝有什麽關係?


    【是皇帝都不能接受自己的妃嬪與人私奔。】


    元祐帝眉頭一跳,直覺不妙。


    【或許等到哪一任人格魅力十足,自信後宮妃嬪都不會背叛他的皇帝上位時,這個規矩就能改了吧。】


    元祐帝:……所以你是說朕沒有人格魅力咯?


    元祐帝話鋒一轉,“朕幾番思索,認為皇後說得有道理。”


    “就按皇後說的,日後妃嬪出宮的限製改為半年一次吧。”


    皇後笑了笑,“陛下英明。”


    葉霜立馬道:“父皇英明!”


    葉承文慢幾拍道:“父皇英明!”


    翌日。


    皇後在妃嬪們請安時將此事說了。


    妃嬪們喜形於色,稱讚帝後仁德。


    葉霜一如既往地乘坐龍輦來到金鑾殿上朝。


    有大臣舉著笏板出列:“陛下,有地方官上報,山西去年大旱,莊稼枯萎,百姓食不果腹,請陛下派人前去賑災!”


    葉霜心底歎氣。


    【若是有適用於饑荒年的食物就好了。】


    【可惜我對農學沒有涉獵。】


    雖然她會玄學,但也不能幫百姓們解決饑荒的問題。


    畢竟她學的是捉鬼算命畫符……


    元祐帝也是歎氣。


    然後看向戶部尚書。


    還未曾開口,戶部尚書便舉著笏板道:“陛下,前不久派兵攻打西涼時,國庫支出去大半的銀子,各部也在催臣批款項,眼下,國庫實在空虛……”


    行吧。


    “既如此,便從朕的私庫裏撥……”


    話音還未落地,大太監便附耳道:“陛下,由於國庫空虛,私庫的銀子早前陸陸續續地撥到各部充作經費,現在也……”


    元祐帝懂了。


    元祐帝怒了。


    他!


    堂堂大夏天子!


    竟然窮的連災都賑不起了?!


    元祐帝捂住胸口,痛心疾首。


    “眼下國庫空虛,愛卿們可願慷慨解囊?”


    大臣們頓時看天的看天,看地的看地。


    元祐帝:“……”


    好好好。


    你們好得很。


    朕親自開口,連這個麵子都不給朕?


    有大臣抬袖抹淚道:“陛下,並非臣不願為國分憂,隻是臣府上還有幾十口人等著臣養呢。”


    “臣那點微薄的俸祿,連自己都快養不起了,哪還有餘錢能捐給百姓們呢?”


    元祐帝還未來得及發作,便聽見一道嘖嘖聲。


    【瞧這哭得情真意切的模樣,誰能想到他每晚都要抱著金子才能安心入睡呢?】


    元祐帝陰森森地笑了。


    你們好得很。


    不僅對朕的提議視若無睹,還把朕當傻子糊弄是吧?!


    既如此,別怪朕無情。


    【要我說,與其指望大臣們願意慷慨解囊,不如抄家致富。】


    【比如戶部左侍郎!他貪的油水可不少!還有那個……】


    元祐帝笑容陰森。


    什麽叫瞌睡了送枕頭?


    這就是。


    大臣們不寒而栗,猶豫片刻。


    要不還是多少捐一點?意思意思一下。


    三兩下敲定主意後,立刻有大臣跪出來,說自己見不得百姓受苦,雖然家裏窮得都快揭不開鍋了,但還是願意捐一些錢財用來賑災。


    元祐帝卻不願意聽了。


    他直接舉起屠刀,話裏話外都是一個意思——


    既然你們窮得飯都快吃不上了,那朕也不能逼迫你們捐款是不是?否則朕成什麽人了?


    恰巧,前段時間不是有人被彈劾貪汙嗎?正好趁此機會整頓一下朝堂,肅清那些屍位素餐之輩。


    葉霜在心底豎起大拇指。


    【不愧是父皇,一箭雙雕。】


    此番大清洗,朝堂上定會有許多的空缺。


    端看元祐帝能不能把握住機會,將自己的人塞進去那些崗位。


    但同時,那些大臣也不會放過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隻是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元祐帝少不得會為此頭痛了。


    大臣們俱是懊悔不已。


    陛下今天怎麽迴事?怎麽就跟吃了炸藥一樣!


    若是從前,元祐帝怎麽也會與他們來來迴迴地拉扯幾個迴合,最後達成一個雙方都勉強滿意的局麵。


    大臣們百思不得其解。


    陛下今日怎的忽然轉了性子?


    太監尖著嗓子喊:“退朝——”


    元祐帝下朝後直奔禦書房。


    他此時已經冷靜下來,少不得為剛才的衝動進行反思。


    明明可以有更好的解決方案的。


    但是……


    元祐帝長舒一口氣。


    原來任性的感覺這麽爽?!


    元祐帝扼腕。


    所以他以前無知的時候都錯過了什麽?


    葉霜瞅他一眼。


    【除了父皇,還有誰能笑得如此陰險?】


    元祐帝:“……”拳頭硬了。


    元祐帝冷哼。


    他撩了撩衣袍,在龍椅上坐下。


    “陛下。”


    有太監來報:“江指揮使求見。”


    江雁?


    她此時前來,難道是為賑災一事?


    元祐帝正了正色。


    “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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