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著沒有知覺的身子迴到掖庭的時候,孟婉整個人都在發抖。


    人就是這樣,一旦沒了希望,好不容易養好的身子,也跟著不聽使喚了。


    後半夜,她開始起熱,整個人被燒的糊裏糊塗,無數午夜夢迴之時,讓她痛不欲生的畫麵,跟走馬燈似的,一幀接著一幀停不下來。


    那被板子一次又一次打的遍體鱗傷的身子,血肉模糊,在眼跟前不斷浮現。


    孟婉覺著,她這次怕是真的要死了。


    原來死的時候,不光能看得見牽掛的人,就連過去,也能看得見。


    她站在那裏,看著自己被拖進天牢,每日吃餿冷的飯,還要受女牢司時不時的鞭打辱罵。


    那個時候,她整整一年,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撐著那股子氣,想著見到容胤,就是死,也要讓他知道,她沒有害過顧傾傾。


    可是她等啊等,等到心一寸寸涼了,也沒有等到他來看她一次。


    如今,她好不容易有了活下去的念頭,卻又是他,將這份生的渴望,狠狠扼死。


    容胤就是不想讓她好好活著,是想看著她,一點點死去。


    也許這樣,才能為顧傾傾泄憤。


    眼淚,靜靜的淌,怎麽止都止不住,全身如同置身於地獄的烈火中,燒的她難受極了。


    朦朦朧朧中,她感覺到清涼的水落入她的喉嚨,讓她不禁貪婪的咽了又咽


    眼皮很沉,沉的像巨石,壓的她根本掙不開眼睛,恍惚中,她猛地伸出手,抓了過去。


    “放我出去吧,我想出去。”


    她幾乎用盡了力氣,卻隻是微弱的聲音,而被她抓住的齊鈺,卻是眼中掠過複雜。


    今夜陪齊良人用完膳後,他要迴掖庭當值,奉姐姐的命,給孟婉帶些東西。


    豈料迴來之後,卻是遍尋不到她的身影,想到之前孟婉被人迫害之事,齊鈺心口一下子有些慌了。


    他不能大張旗鼓找人,便等著所有人都熟睡,這才在四周不斷尋著。


    當他遍尋無果後,再次迴來,便見著她屋子裏門打開著,於是連忙跑了過來。


    孟婉那個時候已經開始起熱了,宮衣上沾著濕漉,顯然是在外麵待了很久。


    他見她閉著眼睛,躺在床上不省人事,連忙將被子給她蓋上,又將屋子裏的炭盆給點燃。


    待屋子暖和起來後,齊鈺又趕緊跑去找姐姐,從她那裏拿來藥,給孟婉喂下去。


    折騰到半夜,孟婉的情形才稍好些,他本想著離開,可卻不料,被她抓住了手,怎麽都不肯放開。


    齊鈺到底是血氣方剛的男子,被孟婉這樣抓著,臉不禁也跟著燙起來。


    但見著她這般難受,生平第一次開口哄人,“孟姐姐,你好好歇息,等你病好了,我帶你出去。”


    仿佛是聽見齊鈺的話,孟婉緩緩將手鬆開,慢慢的安靜下來。


    齊鈺替她將被子掖好,又待了一會,等到她徹底睡熟,這才起身走了出去。


    ……


    這一覺,孟婉不知道睡了多久,等她醒來的時候,屋子裏還是一片漆黑。


    身子像是被人抽走了脊骨,整個人連坐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這時,門突然被推開了,高大的身影走進來,讓她一時半會有些看不清楚。


    “孟姐姐,你總算醒了。”


    齊鈺驚喜的聲音傳來,緊跟著少年走進來,將什麽放在桌上,點亮了屋子裏的油燈。


    微弱的光,將整個屋子照亮了些,而這時齊鈺又走過來,小心將她扶坐起來。


    “你睡了兩天了,身子這會可好些?”


    “兩天?”


    孟婉腦子一片混沌,她隻記得自己從南宮迴來,之後她做了個好長的夢,竟是不知道,她已經昏睡了兩天。


    見她神情怔愣,齊鈺也沒有再多說什麽,轉身將方才端進來的東西拿了過來。


    “這是我給你熬的白粥,你喝一些,姐姐原本也想來的,但又擔心她來了,掖庭那些人會生事,故而讓我把話帶到。”


    “有勞齊良人掛念了,我沒事的。”


    孟婉開口,聲音透著無力,齊鈺見狀,索性拉過一旁的凳子坐下。


    “孟姐姐還是先吃點東西,你這次燒了幾乎一天一夜,還好上次禦醫給姐姐開的藥還留下不少,不然你這身子隻怕要承不住了。”


    齊鈺沒說,這兩日,孟婉燒的幾次昏厥,偶爾睜開眼睛的時候,也是不認得人的。


    他小時候,聽阿娘說過,人是會燒傻的,他本想著去找姐姐,可是見著孟婉那般樣子,又擔心的根本不敢走。


    便學著小時候阿娘照顧他時的樣子,幾乎兩天沒合過眼,方才才得空出去給她熬了碗粥。


    如今見著孟婉總算是醒了,他才放下心來,若是她再這樣昏睡不醒,他便打算綁,也要從禦醫署綁個人過來了。


    而孟婉看著端到自己麵前的粥,雖是毫無胃口,但卻不忍拂了齊鈺的一番心意,於是伸手接過來。


    “孟姐姐可還有哪裏不舒服?”


    見著齊鈺擔心的眼神,孟婉搖搖頭,“多謝你照顧我,我已經無礙了。”


    “那就好,我姐姐這兩日也在惦掛著,等姐姐用完粥,我便去同她說一聲,讓她也好放心。”


    “我沒事的,不用等我,你快些去同齊良人迴個話吧,免得她記掛。”


    孟婉說完,唇角彎起淡淡的弧度,“我真的沒事了。”


    齊鈺見著她,明明唇角淺淡,卻是在這朦朧的燈光下,猶如病西施般,讓人心裏無端生出憐惜。


    尤其是一想到她抓著自己的手時,那無助絕望的聲音,齊鈺耳根瞬間紅了起來。


    他連忙站起身,聲音都有些結巴,“那姐姐用完粥,將碗放著,待我迴來再收,我先去找姐姐了。”


    看著齊鈺突然著急忙慌地離開,孟婉倒也沒有多想什麽,隻當他是急著去同齊良人迴話。


    待齊鈺離開後,孟婉正準備喝粥,卻在這時,門被人敲響。


    “婉姐姐,你在嗎?”


    孟婉端著碗的手頓了頓,雖是病了兩日,但這會卻是分外警覺起來。


    齊鈺剛離開,月姝就過來了,方才不會被她看見了吧?


    屋子如今亮著燈,她還故意問自己在不在,想到這裏,孟婉將碗放下。


    “是月姝嗎?進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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