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朗的事,就不由大梁的公主來操心了。”


    穆托帶著阿萊走進大殿,他原本還在準備上朝,誰知突然有人將他請來了大殿,穆托猜,是沈歸雲等不及了。


    沈歸雲看著從日光中走來的穆托,當年將穆托接迴西朗的人也是她,不知不覺間,那個髒兮兮的小孩長大了,身量都好過了她。


    “我的東西,我為何不能做主?”長大了的小孩,最終還是站在了她的對立麵。


    “因為這裏是西朗,不是大梁。”穆托曾經很感激沈歸雲,他知道,他的父親並不想接迴他的,當年北戎以他為質,逼迫西朗並入北戎,西朗可以做北戎的狗,但絕對不能成為北戎的一部分,在父親求娶沈歸雲的那一刻,父親就放棄了他這個兒子。


    沒有用的西朗人,北戎自然也不會好好待他,他的母親也曾是北戎的貴族女子,隻是後來,北戎人為了羞辱父親,對外便稱他是奴隸之子,明明他也是血統高貴,北戎人卻像對待狗一樣對待他們母子,最後母親含恨而終,而他也成了北戎人人可欺的西朗人。


    沈歸雲用嫁妝的一部分換迴了他,穆托永遠記得那天早晨,他被帶到沈歸雲麵前,沈歸雲告訴他,歡迎迴家。


    可當穆托逐漸長大,沈歸雲對他起了戒心,甚至在他身邊安插了阿萊,原本他也不在乎,直到父親的去世。


    沈歸雲一步一步地引他當了西朗的王,穆托才反應過來,這麽多年了,沈歸雲心中的家隻有大梁,就連將他接迴西朗也是她計劃的一部分。他當初的感激就像一個笑話。


    “穆托,你也覺得我是大梁人嗎?”沈歸雲問。


    “公主捫心自問,這些年,公主有將西朗當做自己的家嗎?有將西朗的子民當做你自己的子民嗎?”穆托終於問出了心中所想。


    沈歸雲搖搖頭,“原來,你是這麽想我的。我出生在大梁,我是大梁的子民,這是無法抹去的事實,可我也為西朗付出了一切,大梁是我的家,西朗也是,為何我一定要在大梁與西朗之間做選擇?”


    穆托的身後突然湧來一群穿著鎧甲的士兵,阿萊也抽出手中的劍,將穆托護在身後,“如果我說,公主必須做出選擇呢?”


    沈歸雲看著對自己刀劍相向的阿萊,原來,紕漏竟然出在了這裏。


    “我在你們心中,是不是永遠都隻會是西朗的王後,勒讚的母親?”沈歸雲突然問了一句。


    穆托疑惑地歪了歪頭,“這並不是我要的答案。”


    “可這,是我要的答案。”話音剛落,沈歸雲直衝穆托,華麗繁複的衣袖間閃出一絲寒光。


    阿萊立刻反應過來,用手中的劍打落了沈歸雲的匕首,誰知甘露早就等在後頭,同阿萊對打起來。


    沈歸雲的人也湧入大殿,與穆托的人纏鬥起來,一時之間,西朗的大殿亂成了一鍋粥,那群手無縛雞之力的大臣紛紛抱著頭,找安全的地方龜縮起來。


    穆托與沈歸雲所處的地方反而成了整個大殿最安靜的地方。


    “公主,到底要什麽答案。”穆托問。


    沈歸雲卻隻是看著比自己高了一個頭的穆托,“穆托,你長大了,我第一次見你時還要低著頭看你呢,現在卻要仰望你了,穆托,為何這些年來,你未曾叫過我一聲,母親?”


    “我有母親,我的母親出身北戎貴族!從來不是世人所說的北戎奴隸,她端莊大方,是草原上最耀眼的明珠,什麽烏行雪都比不上我母親腳底下的一粒泥土。她曾經那麽美麗,她應該永遠馳騁在草原之上,而不是。”


    穆托的眼睛突然紅了,這是他第一次向別人說起他的母親,“明明是我那尊貴的父親先愛上的母親!他向北戎的大單於求娶母親!北戎的大單於見有利可圖,便答應了,可有誰問過我母親可情願!母親向往自由,她知道,雄鷹無法在西朗的沙漠中存活,她拒絕了父親的求娶,可是,她一個女人的不情願,有誰在乎呢?”


    “父親許是覺得母親的拒絕傷害了他的顏麵,成婚後並沒有帶她迴西朗,我出生後,他也未曾來看過我!可北戎人卻天真的認為,隻要我在北戎,西朗就會是他們的囊中之物。”


    “怨不得北戎打不過大梁呢!這群頭腦簡單的蠢貨!他們害死了我的母親!還說她是一個恬不知恥地勾引主上的奴隸!我的母親明明什麽都沒有做過!她的一生都是不情願的!”


    穆托的眼淚滑落,滴在了沈歸雲的手背上,沈歸雲也差點變成穆托的母親,可是她終究與那個可憐的女人不一樣,“所以你很憤怒,我與你母親的處境一樣,可我卻還活著,對嗎?”


    “沒錯!”穆托舉起手中的劍對準沈歸雲的心髒,“你為何要嫁來西朗!若不是你來了西朗,這個國家就會因為愚昧貧瘠而消失!父親對母親做下的孽就會得到報應!可你來了,你教會他們讀書習字,你還帶來了西朗夢寐以求的種子!你讓西朗成為了一個文明的國度!讓他們誤以為這是天神賜福的國家!天神怎麽會如此不公!這片土地就該永遠籠罩在熾熱的陽光之下!”


    穆托的話使得躲在一旁的西朗官員都咂了舌,他們擁戴的王居然不愛他們的國家,他們的王居然想要他們的國家滅亡!


    “王!你怎麽能這麽詛咒你的國家,你的子民!”一個頭發花白的老臣跪在地上,泣不成聲。


    此時鬥爭已經停止了,雙方勢均力敵,穆托的劍從沈歸雲處撤了下來,他用劍掃視著這群西朗的肱骨之臣,“我的國家?我的子民?你們從前不都叫我北戎雜種嗎?”


    “你們西朗的血統又高貴到了哪裏去?先是投靠北戎,再是附庸大梁,但凡你們硬氣一次我都對你們刮目相看,可惜啊,一直跪著的人怎麽能直起腰板?”


    “你們看不起我的母親,覺得她是北戎人,配不上你們的王,可是,是你們的王先求娶的我的母親!你們也瞧不上大梁的公主,覺得她嫁入了西朗就該乖乖為你們西朗付出一切!”


    穆托突然轉向沈歸雲,“公主想不到吧,在你動手之前,他們早就選擇了我當他們的王,就因為我沒有母親,孤立無援,要仰仗他們?你知曉他們有多羨慕你們大梁的世家嗎?他們幻想著有一天西朗同大梁一樣,而他們就會成為西朗背後的王。”


    “我親愛的父親啊!”穆托的劍又指向了上方,“你托孤的時候可有想到你的臣子們打著這樣的心思?”


    “沒錯,我的人馬,我的王位,都是您親愛的丈夫安排的。”穆托將所有的一切都告訴沈歸雲,“高貴的明月公主啊!你的丈夫從未真心待過你,他利用你來建設他的國家,利用你帶來的一切,塑造他明君的形象,什麽當歸殿,不過是裝飾得美麗的監獄罷了,要不是他死得突然,你也不會站在這裏了。”


    沈歸雲突然笑了笑,“是啊,所以他死了,你們口中的天神眷顧的一直是我啊。”


    穆托手中的劍突然滑落了,她知道,她一直都知道!他早該想到的!她將所有的知識文明帶來了西朗,她怎麽會看不穿他們的小把戲,所有人都在她的監視之下,她要做得從來不是他們這群人能想象到的。


    “是,是你!是……”


    穆托的話突然停住了,他看著胸口突然冒出的劍,他不可置信的轉頭,烏行雪正穿著普通士兵的衣服站在他身後,而她手上的正是那把穿透了他胸膛的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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