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琇兒出身六合縣治下的永寧村,是再普通不過的人家了,家裏有兩個姐姐,一個哥哥,寧琇兒下頭還有一個弟弟。


    從小她阿娘就告訴她,對她們這種靠土地吃飯的人家,男丁是最珍貴的,男丁不僅可以種田,最重要的是,他們可以傳宗接代。


    琇兒她阿娘總是摸著她的腦袋說,“妹妹啊,等你長大嫁一個好人家,你這輩子才算圓滿啊。”


    琇兒長得清秀,剛滿十八歲,就有媒婆來提親了,耶娘隻稍稍打聽了一下,確認是個清白人家,就把她嫁出去了。


    成婚的頭一年,二牛對她不錯,雖然婆母不是特別好相與,但是二牛向著她,她心裏也暖洋洋的。


    成婚的第二年,村裏開始有了閑言碎語,就因為琇兒沒生下孩子,琇兒也委屈,她也想有個孩子啊,可這事她說了又不算。


    琇兒迴到娘家與阿娘哭訴,阿娘卻說,“這確實怪你,哪有女人不生孩子的啊。”


    迴到家裏,婆母又不知從哪裏給她弄了補藥,逼著她喝下去。


    待二牛迴了家,琇兒哭訴那藥難喝,誰知二牛卻說,“讓你喝你就喝!生個孩子才是你的正事!”


    琇兒知道,就因為沒有孩子,她在所有人的眼裏都成了罪人。


    成婚第五年,琇兒依舊沒有孩子,婆母去世前握著二牛的手說,就因為二牛沒有孩子,她死不瞑目。


    琇兒看見二牛狠狠地剜了她一眼,她不敢說話。


    後來,二牛與他大哥分了家,琇兒也變成了二牛媳婦。


    琇兒原本以為單過之後日子會過得更好,孩子也會有的。


    誰知道二牛卻記住了他阿娘死後的樣子,沒錯,琇兒的婆母死後的確沒閉上眼,還是她的兩個兒子給合上的。


    村頭的老神仙說,這是有心願未了啊!怕是投不了胎了啊。


    二牛是個孝子,他把他阿娘投不了胎的罪名扣在了琇兒頭上,他開始沒日沒夜的喝酒,家裏的地也不管了,他說了,反正也沒個孩子,掙那錢幹啥。


    二牛第一次打琇兒的時候,琇兒跑迴了娘家,琇兒哭著說要迴家,她阿娘卻隻是冷冷地說道,“這哪有你的家,你姓陶,不姓寧。”


    琇兒哭著給她阿娘展示自己的傷口,她阿娘隻是看了一眼便說,“這還不是怪你自個兒生不出孩子來,就因為你生不出孩子,我們家在村裏也被人指指點點,更別說你男人了!”


    大概是覺得自己話說得太重,她阿娘又安慰道,“等你有了孩子,他就不會打你了。”


    琇兒知道,永寧村是迴不去了,她能待的地方隻有陶家村了。


    可是二牛越打越狠,好幾迴把村長都驚動了,村長來勸他,他卻說,“我打自家媳婦兒怎麽了?”


    沒有人能反駁這句話,是啊,在他們這裏丈夫就是妻子的天,丈夫要妻子做什麽,妻子一點都不能反抗。


    村裏其他女人也可憐琇兒,要是被她們碰到琇兒挨打,她們一定會衝上來護著琇兒,罵二牛隻會打女人,可是她們不知道的是,等她們一走,琇兒就會被打得越慘。


    漸漸地,琇兒就麻木了,娘家迴不去,孩子也沒有,這陶家村也沒人能幫她,這樣的日子真難熬啊。


    這天聽說村裏來了兩個年輕姑娘,說是來找村裏談生意的,拋頭露麵做生意的姑娘大家夥兒都是頭一次見,所有人都在討論她們。


    可是這與琇兒沒有關係,她要快點趕迴家做飯,二牛說他今日要喝酒。


    鄭嫂子喊住了她,“二牛媳婦兒啊,今日來的兩個姑娘村長安排到你家隔壁了,我跟你說一聲啊。”


    “嗯。”琇兒低著頭,急匆匆地趕迴家去。


    不出所料,二牛又打她了,琇兒卻隻是麻木地抱著頭,趴在地上,她知道,背上被打了,看不出痕跡。


    突然毒打停止了,二牛罵罵咧咧地出去了,琇兒等了好一會兒他都沒進來,琇兒怕他拿斧子去了,畢竟柴房就在外邊,琇兒因為背後太痛,隻能佝僂著移動,她剛到門口便見兩個穿著黑子的姑娘將二牛打暈了,“初秋的晚上也挺涼的,就這樣在外頭躺一晚上也夠他受的了。”


    琇兒看著那兩個姑娘的背影,她猜到,是今日來村裏做生意的兩位姑娘。


    琇兒又看了看地上地二牛,她的背實在是太痛了,臉上還在出血,最近二牛打得狠,三天就要打一次,琇兒撐不住了,她偷偷地關上了門。


    果不其然,二牛病了,他將這一切都怪在琇兒頭上,琇兒也麻木了,反正都是她的錯,就連地上多了塊石頭也是她的錯,誰叫她沒生出孩子呢。


    二牛讓琇兒去山裏給他采藥,琇兒去了,畢竟在山裏此在家裏舒坦。


    琇兒隨意找了個山洞坐下,好安靜啊,沒有酒味,沒有罵聲,也沒有責怪。


    琇兒想起小時候她也會在山裏玩耍,到了飯點阿娘會來抓她迴家,見她玩野了還會問她要家不要。


    家,她沒有家了,她什麽都沒有了。


    迴家的路上琇兒遇到了那兩個姑娘,琇兒道了謝,其中一位姑娘激動地為她抱不平,琇兒很感激她們,可是她們隻是客人,客人能改變什麽呢。


    最後琇兒還是沒忍住,她說她叫寧琇兒,她不姓陶,也不是二牛媳婦,她是寧琇兒。


    “寧娘子,再會。”


    琇兒在聽到這句話後才發現,自從嫁了人,就沒人叫她這個名字了,所有人都好像忘了她是誰,包括她自己。


    迴到家,二牛躺在床上罵罵咧咧地,責怪琇兒去了一整日。


    琇兒不想說話,她嗓子痛得不行。


    半夜,二牛餓了,他把琇兒推醒,讓她去做點吃的。


    “快點!我都快餓死了,生不出孩子就算了,人還這麽木訥,誰受得了你啊。”


    數年的委屈突然在這一刻衝到琇兒的腦子裏,她眼睛酸脹,不知不覺間淚水流了下來,就因為她生不出孩子她就該被打嗎?她就該被人議論?被你嫌棄嗎?她做錯了什麽!


    琇兒自問,她沒做過什麽錯事,她的每一步都是按照阿娘說的走的,她在該出嫁的年紀出嫁,到了夫家,即使婆母不賢,她也沒有頂撞過她。


    她為她的丈夫洗衣做飯,甚至家裏的田地也是她在管!她不過就是沒有生出孩子罷了,這些人就說她犯了十惡不赦的罪!


    他們要她做一個好妻子,做一個聽話的女兒,可是結果呢,他們都不要她了!


    琇兒默默地走到牆角,那裏有一把生鏽的鐮刀,琇兒本來是打算今年割稻子用的,沒想到今日卻用上了。


    二牛見琇兒拿著鐮刀走向自己,不以為意,“讓你做飯去!你迴來幹嘛!啊!”


    二牛不可置信地看著砍在他肩膀上的鐮刀,又看了看麵無表情的琇兒,這個女人瘋了!


    二牛滾跑著到了門口,他大聲唿救,可是琇兒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用力摁住他,二牛隻覺得她有千斤重,再加上二牛得了風寒,他根本掙脫不開,隻能眼睜睜的看著鐮刀揮向自己。


    琇兒每砍一刀,心裏便痛快一分,伴隨著利刃進入人體的聲音,琇兒突然釋懷了,這世上沒有陶二牛了,那她就隻能是寧琇兒了。


    不知不覺間,二牛不出聲了,琇兒見自己身上都是二牛的血,不遠處是因為二牛的騷亂而聚集起來的村民,地上是二牛散落一地的屍體。


    琇兒這不算長又特別長的一輩子終於可以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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