帽兒巷


    雲洛湘不知昏睡了多久,她剛醒來就聽方梨說,蕭萬霽死了,蕭驚鶴入獄了。


    雲洛湘呆呆地靠在床頭,“死了?他就這麽死了嗎?”


    方梨將藥放下,“說是自盡,還留下來認罪書。”


    “他,他怎麽可以就這麽死了,他害了這麽多人,他不該被五馬分屍,淩遲處死嗎?”雲洛湘雙手狠狠地砸在床上,“十年啊,我整整受了十年的折磨,他就這麽輕易地死了!”


    雲洛湘雙目通紅,滿臉的不甘。方梨也能理解她,她等了這麽久,就是想看蕭萬霽伏法,可是現在……


    方梨上前勸慰,“雲大夫,我們誰都沒想到他會自盡的,一開始姐姐去審他的時候,那蕭萬霽可是據不認罪的,誰知,我們一走…..你放心,他的罪已經坐實了,從今往後這汴州城不會再有蕭刺史了,他隻是個作惡多端,又害怕麵對現實的廢人罷了。”


    雲洛湘知道現在再做什麽都無濟於事了,人已經死了,難道將他挫骨揚灰他害得那些人就能迴來了嗎?既如此,她該去完成另一件事了。


    夜晚,大牢


    李嬸與李大牛被關了好幾日了,也沒人提審他們,李大牛難免有些不安,他不會一輩子就這麽被關著了吧,他開始埋怨起了他娘,“都怪你,那事要是做幹淨點咱就不會被關起來了。”


    李嬸就被關在隔壁牢房,一聽兒子這麽說,氣得心口一痛,“呸,要不是為了你這個敗家子兒,我能幹這事,想不到啊,都半截黃土埋身的人了,還要到這牢裏來走一遭。”


    李大牛徹底沒了當日在花不言麵前的窩囊勁,“你都快死了,關就關了,我呢,我正值壯年!大好的年華怎能蹉跎在這大牢裏?”


    就這樣,李大牛與李嬸開始對罵起來,吵吵嚷嚷的,獄卒也見怪不怪了,這母子倆隔三差五就要來一遭,家務事,他們可管不了。


    李嬸正罵的起勁呢,突然見李大牛不動了,“大牛,大牛?”


    隻見李大牛軟趴趴地倒下,他身後站了一個黑衣人,那黑衣人手裏還拿著一把沾了血的刀。


    見狀,李嬸大喊,“殺人啦!”


    守候已久的花不言在聽到李嬸的大喊後第一時間衝了進來,隻見李嬸癱倒在地大聲哭喊,而李大牛雙眼怒睜,死不瞑目。


    花不言看了看李大牛牢房的窗戶,那黑衣人想必是從這裏潛進來的,來不及多想,花不言立刻上前製住了黑衣人,不曾想那黑衣人一點反抗都沒有,任由花不言將她按在地上。


    花不言突然覺得這黑衣人有些麵熟,“你是?”


    “雲大夫,還是我該叫你褚燕?”就在這時,南枝走了進來。


    南枝上前將黑衣人蒙麵的布巾摘下,果然就是雲洛湘,她臉色慘白,唇上毫無血色。花不言早在南枝進來時便放開了雲洛湘。


    可雲洛湘像是失了魂魄一般,依舊趴在地上,毫無生氣。南枝見狀將她扶起,並拿出帕子擦淨了她的臉,“褚燕,我可以聽一下你的故事嗎?”


    李嬸早在聽見褚燕二字的時候噤了聲,她雙眼充滿恐懼,不是說燕子死了嗎,怎麽雲大夫變成了燕子?


    十年了, 褚燕終於可以說出真相了,她清了清嗓子,“十年前我去南街買布,我從小就在這帽兒巷長大,我從來沒去過外頭,我不知道張家布行關得那麽早,我還以為是店家臨時出去了,我就蹲在布行外頭等,我想著我要給我哥哥最好的。”


    “就這樣,天都黑了,路上都沒了人,我開始害怕了,我告訴自己,燕子,沒事,你哥哥在戰場上殺人都敢,你還怕走夜路嗎,我剛準備走,突然聽見張家布行旁的空宅子裏有小姑娘的聲音,我出於好奇,就去看了。”


    褚燕仿佛又迴到了那個夜晚,她渾身顫抖,“我看見了蕭萬霽,他指著角落裏的一個小姑娘說,‘這迴的貨是京城來的,你看這姑娘細皮嫩肉的,定能賣個好價錢。’我再傻都聽得出了,他們在買賣人啊,那時我年紀小,沒忍住發了聲,被蕭萬霽他們發現了,我轉頭就跑,朝帽兒巷的方向跑。”


    褚燕突然站了起來,朝著李嬸說,“李嬸知道的,我從小跑得就快,她可沒少誇我,讓我幫她跑腿,你們知道嗎,原來人在害怕的時候可以跑得那麽快,我硬生生地跑迴了帽兒巷。帽兒巷的第一戶人家就是李家,我想,我有救了,李嬸一定會救我的!”


    “可是李嬸,你還記得你做了什麽嗎?”褚燕走到李嬸的牢房前,一把抓住眼前的木頭柵欄,對著李嬸說,“你看到我了!你明明看到我了!你為什麽要關門!你知道我當時有多害怕嗎,我怕得喊都喊不出來,我隻知道我要往前跑,前邊就是李嬸家!李嬸,這麽多年,你虧心嗎?”


    李嬸早就怕得蜷縮在了角落裏,這些年來她一直告訴自己,燕子是被拍花子拐走的,她隻是讓她去了南街,燕子的死和她沒有關係,她一直妄圖將這段記憶抹去,可是今天褚燕的一番話讓她想起來了。


    那夜她沒想到褚燕還能跑迴來,後邊還跟著個兇神惡煞的大高個,大牛剛答應她會戒賭,好好娶媳婦過日子,若是褚燕迴來了,大牛就沒了,她選擇關上門,當作不知道。


    褚燕見李嬸一直喃喃地說著對不起,情緒失控地大喊,“對不起有什麽用!十年啊!褚燕死了十年啊!這十年裏你有想起過她嗎?嬸子。”


    方梨不忍,她走到褚燕身邊,安撫地拍了拍她。


    南枝歎了口氣,人心有時候就是這麽醜陋,“那你又怎麽變成的雲洛湘。”


    褚燕擦了擦淚水,“那個從京城被拐來的姑娘就是洛湘,我被抓迴去後和洛湘一起關在了刺史府。洛湘告訴我,她家在京城還算有點勢力,她阿娘也會想辦法救她的。她見我一直在哭,便說些她兒時的趣事給我聽。直到碰到歲朝姨娘,她將我們救了出去,托付給師傅,讓師傅帶著我們往京城走。”


    褚燕抬起頭,笑了笑,“洛湘很厲害的,雖然她也是被拐來的,但她不哭也不鬧,她說,那幫人既然要賣我們,必定不會殺了我們,在逃迴京城的途中,她還說,這汴州城我是不能呆了,等到了京城讓她阿娘收我當義女,她還把她阿娘留給她的手鐲給了我,說是義母給我的見麵禮。”


    “我們剛離開河南道,蕭萬霽的人便追了上來,師傅把我們藏好後說他去引開那幫子人,我們就在山坳裏等,等了一天一夜,洛湘說這樣不是辦法,她讓我乖乖呆在那裏,她去找師傅。”褚燕的聲音開始顫抖,“就這樣,又過了一夜,我實在等不下去了,出了山坳,就走了幾裏路,我便看到了洛湘的鞋,上麵沾滿了血!”


    “那麽多的血啊,我一下子接受不了,再加上餓了那麽多天就昏了過去,等我再醒來時,就在雲家了,他們一口一個小姐的,我說我不是,他們說我是失憶了,多可笑啊,偌大一個雲家沒人認識她們的小姐,也或許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雲家被拐的小姐迴來了,雲家的案子就能結束了。”


    “後來,我又見到了師傅,這才知道,當時他為了引開追兵,失足跌落山崖,好在他命大,但是他這些年來一直不放心我們兩個,一直到處行醫,尋找我們,我便跟著師傅來了這汴州城。”


    後頭的事南枝也知道了,“那你為何一直不告訴我們,你就是褚燕呢?”


    褚燕抬頭,“雲洛湘可以活著,褚燕必須死,我身上背著洛湘和歲朝姨娘兩條人命,我賭不起。”


    在褚燕說出真相的時候,沈確也來到了牢房,他看著褚燕,試圖從褚燕臉上找出褚揚的影子。


    “那你今日又為何要來殺李大牛。”南枝問。


    看著已經有些瘋癲的李嬸,褚燕心裏並沒有暢快多少,“蕭萬霽自盡了,算不上是我報的仇,那把我害成這樣的罪魁禍首不該付出點代價嗎,李嬸為了李大牛舍棄我,我就要李大牛死在她麵前,一命抵一命,殺了我吧。”


    褚燕說完便閉上了眼,一心求死。


    “你不會死。”沈確走了出來,“我答應過你哥哥,會找到你。”


    褚燕疑惑地睜開眼,“我哥哥?”


    沈確迴憶起褚揚生前也是在牢房求他,求他賜死,求他找妹妹,“褚燕,你或許不知道,你哥哥是我們大梁戰場上最驍勇的將領,他殺敵無數,戰功赫赫,可惜,可惜在一場戰役中受了傷,傷勢過重,為國捐軀,你哥哥的戰功,足以保你了。”


    沈確無法開口說,褚揚是死在了大梁內部的爭鬥裏。


    褚燕不可置信,“我哥哥?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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